让她来试试外商们的喜好,也是个选择。
他点头同意,“那就让你们俩都试试吧。”
闻慈心中一喜。
人选既然没了争执,那下一个步骤就可以推进下去,蓝部长问:“大家看来,首批试水,印刷多少本来尝试比较合适?”
这就是个问题了。
要是出口的话,质量要求肯定是比较高的,闻慈这一套绘本足足六本,还都是彩色,一看就成本高昂,众领导纷纷讨论起来,有说两百本的,有说三百本的。
总之,没有谁说五百本以上的。
闻慈:“……”
她上辈子是个不入流商业插画师的时候,也没这么窘迫过,两百本,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理解大家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想投入太多成本,于是主动问道:“我能先去印刷厂看看吗?确定一下,印刷一本到底需要多少成本?这样好更好地把控。”
要是没那么贵,求求了,给她多印点吧。
蓝部长有些惊讶,“你懂印刷?”
闻慈上辈子懂,为了抓质量,她真的跑过出版社印刷厂,“印刷厂的师傅肯定是很有经验嘛,我跟他们请教一下。”
蓝部长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拿到去首都印刷厂的介绍信,闻慈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今天的会议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闻慈起身,把六本绘本都好好地收进包里,收到孙副部长面前时,他笑着说:“闻同志啊,你有出版的经验,要多和姜同志互相学习啊。”
闻慈笑着说:“我很擅长和朋友们互相学习。”
不等孙副部长高兴,她就笑眯眯道:“我前阵子,还特意把画绘本期间的大纲、手稿,还有绘本成品的拍照都寄给了一些朋友,请他们提建议呢。哎呀,都是我辛辛苦苦的创作痕迹,希望他们能好好保存,以后还能翻出来,留作纪念。”
孙副部长笑脸一僵。
这是在讽刺他,还是警告他呢?
或许两者兼有。
他余光瞄了眼姜温年,果然,见到这位姜家老来女脸色更难看了。
他脑袋一阵发痛,干巴巴笑了笑,目送闻慈离开了。
……
闻慈没急着去印刷厂。
现在都快四点了,等到印刷厂人家都下班了,她坐公交回到美术馆,还没回到宿舍,旁边男宿舍三楼一扇窗户就打开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探出来,“闻慈!”
闻慈抬头一看,发现乌海青的光头似乎更亮了。
对方朝她喊了一声,“你等等,我这就下来!”然后就匆匆忙忙关上了窗户。
他下来得的确很快,不止是他,还有年君。
两人披着大棉袄揣着袖子,急急问她去外贸部的结果,“你去了这么久,结果呢?不会真被人截胡了吧?”
“没,”闻慈摇头,耸了耸肩,“现在是我们俩都要去春交会打擂台了。”
在外面冻着也不是个事儿,三人出美术馆找了家饭店,准备一边吃一边说。
闻慈道:“谢谢你们提醒我。”
乌海青有点羞愧,“我们要是早注意点,说不准就能早提醒你了,谁知道昨天才发现,想写信告诉你都不行,”而且那个截胡的就是美术馆的,他们居然都没发现。
闻慈安慰道:“年君上午提醒得就很及时了。”
年君一愣,他还以为无力回天了呢。
闻慈就把自己火速寄出信件包裹留证的事情说了,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呼聪明,乌海青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世外高人,“你这脑袋瓜,咋想的,以后我也这么整!”
闻慈赶紧提醒,“这得找足够信任的人啊,不然,可能被倒打一耙……”
乌海青信任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就很靠谱!”
闻慈:“……”
她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个姜温年,说是美术馆的,她是什么来路?”
“姜温年?”乌海青想了想,没什么印象,看年君,“你认识吗?”
他们前几个月虽然没像闻慈一样到处跑,但也忙着画连环画,在美术馆三点一线,除了食堂宿舍,最熟悉的就是小会议室了,哪里知道美术馆的其他人?
年君想了半天,“姓姜……美术馆有个很有名的姓姜的!”
他左右看了看,拉着两人从窗边去了饭店的最角落,乌海青奇怪,嘴里嘀嘀咕咕地问:“咋了?还不能说不成?”
年君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就是不能说。”
三个人头碰头,年君这才用气声开口了。
“我这是刚来美术馆那会儿听说的,后勤部有个姜副主任,很年轻,二十几岁就当上了副主任,还是在这么大的单位,你们敢想吗?”他见两人齐齐摇头,继续说:“我听说,她家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指了指上面。
乌海青满脸的困惑,说句封建迷信,他觉得这好像是天上来的……
闻慈若有所思,指尖蘸着杯底的水,在桌面上写了个“红”字。
年君用力点头,“就是这个!”
他又压低了声音,“据说是老爷子的老来女,宝贝得很,在美术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班还能拿优秀工作者,我来这么久,没见过她本人,这些事倒听了一点。”
闻慈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孙副部长讨好她呢。
她其哼哼道:“怪不得能摘我的桃子。”
乌海青担心地看着她,“这没事吧?她不会暗算你吧?”
“不至于吧,”闻慈觉着,要是谁和她正当竞争,哪怕输了,她也不至于多恨这人,但这种特殊人士的想法说不准,她想了想,也有些担心了,也悄悄看向年君。
她小声问:“那个,和姜温年一个级别的,有没有姓徐或者姓宗的啊?”
年君不解地看着她,“我哪知道他们大院里有谁。”
闻慈唉声叹气,托着腮惆怅。
乌海青和年君也为她唉声叹气的发愁,但没办法,要说在美术界艺术家,两人能刨出来挺多厉害的关系,但是在首都,在大院,他们都爱莫能助了。
闻慈不想太消极,换了话题,和他们聊起画画来。
被钟玉兰指导了几个月,这两人又上进,比起之前又有了许多进步,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她影响,观念大胆的许多,乌海青说自己在尝试画抽象派油画,年君说他被钟玉兰引荐,认识了首都电影制片厂的厂长,等连环画结束,可能去试试手绘动画。
手绘动画?
闻慈想起79年的《哪咤闹海》,认同地点了点头,“手绘动画未来会很有前途的,你现在多学学它的流程,甚至可以多准备准备,以后肯定有机会。”
年君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发现自己还是*对这种有意思的绘画形式感兴趣。”
闻慈朝他竖个大拇指,“有前途,好好干。”
吃过一顿饭,两人问闻慈:“你真不回去啊?”
“不了,我去打个电话,”闻慈无奈地摊手,“也不能擎等着人家给我穿小鞋啊,这才刚开始呢,她要是背后给我搞这搞那,我怎么干?我也得找人帮忙去了。”
乌海青惊异地瞅着她,“你还有这关系呢?”
闻慈失笑,“不知道有没有用呢。”
她去邮局联系徐截云,但不意外的是,徐截云没在。
他过年后就忙了起来,好像是为了回首都的事情,闻慈没问过他具体的工作,但感觉,比宋团长孙团长他们要神秘一些,而且也比他们常出任务。
她暂时按捺下心思,决定明天再试试打电话。
……
首都印刷厂是一片挺大的厂房。
这里每天的印刷量都是巨大的,闻慈拿着介绍信进去,很快就见到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师傅,对方戴着老花镜,穿着围裙,“你就是外贸部来的闻同志吧?”
闻慈点头,“我是闻慈。您就是林师傅吧?”
林师傅在印刷厂干了好几十年,从十几岁的学徒干到现在的老师傅,他洗干净手,拿过绘本一本本翻看,耳边听着她的要求,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你这样的话,成本太高了。”
闻慈一愣,“有多高?”
林师傅左右看看,从桌边抽出来一沓纸,“你看看,这个纸质你满意吗?”
闻慈看了看,纸面倒是白的,但因为不够厚,有些透灰,她摇摇头,“不行。”
林师傅又给她抽了两种纸,她还是摇头,“不行。”
林师傅最后给她拿出一种纸,“这是目前最好的纸质了,道林纸,120克重,因为质地匀称厚重,纸面甚至微微泛光——要是这种再不行,那真没办法了。”
闻慈摸了摸这种纸,和后世的普通铜版纸差不多,勉强达到她的要求。
她点点头,“这个可以。”
林师傅老得耷拉下去的眼皮抬上去,语气无奈,“这种道林纸一张一分四,你要是一本四十页的绘本,那光内页的纸张成本就是五毛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