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年轻人干得正来劲,一边干活,一边闲聊哼歌,不像干活,简直像玩,见到领导,立刻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心虚,“经理!”
闻慈面不改色道:“他们俩干得可好了,多亏他们,不然我一个人可麻烦了。”
袁经理没说什么,他仰头看了看这方狭小的位置,虽然被幕布挡着,可因为后面有扇窗户,并不显得昏暗,垂直的两面墙一面靠着薄薄的大木板,一面则放着一个树枝形衣架。
他看着这奇怪的布置,难以理解,“这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展示啦,”闻慈说着,拍了拍那个衣架上的“枝杈”,“这是从你们仓库里借用的,特别结实,到时候,它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呢。”
袁经理想不到一个衣架能派上什么用场。
但闻慈脑袋很活,他觉得可能是什么她的新点子,于是没作评价,转头随口道:“首都另一个画绘本的同志来了,就在你对面的展台,你要是找她,直接去对面就行。”
他还以为,同行肯定都认识呢。
当然是印刷得慢呗,闻慈心说。
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就最好,我才不找她呢,“说着,她随手拂了拂薄薄的劣质幕布,“要不是有她在,我就不用弄这玩意儿了。”
她费心思布置的展台,要是被姜温年照抄了,那多影响她的心情啊。
袁经理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
要是其他展台有这么现眼的,还搞神秘,肯定要被大家议论纷纷,闻慈虽然搞遮挡,但有人好奇地走过来,她也会大大方方地请人进来看,虽然挡了,但又像没挡。
袁经理没有询问两个年轻人有什么矛盾,他看了两眼里面,也就走了。
小袁探头看着领导离开,松了口气,捏着手里的砂纸继续磨起相框来,这活儿不费脑子,还轻松,她一边磨一边好奇地问:“闻同志,磨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
“当然啦,”闻慈道:“装饰也是很重要的。”
她觉得大家的展台都太朴素了。
说是布置展台,其实也就是放张桌子再放把椅子,卖丝绸的就把一卷卷丝绸放在架子上,卖工艺品的就把东西摆在桌上,虽然简单朴实,但是也没有让人一下子被吸引的魅力。
人家大单位有客户,闻慈这个横空出世的可没有,她要是想吸引人,那就得好好准备。
眼见着有已经到了四月五号,闻慈前期筹备完成,也该正式开始准备了。
当天下午,她就把一包颜料工具搬到了会场里。
“你们闻同志在干嘛呢?”
“她怎么这两天都不出来了?”
“是不是搞秘密武器呢?”
每天政治学习过后,许多售货员会习惯性来自家展台来看看,这一看,就发现小孙小袁坐在幕布外头,无所事事,拿着本书在看,反而是闻慈不见踪影。
对于他们的问题,小袁无奈道:“闻同志的活儿我们帮不上忙,只能闲下了。”
大家好奇得不行,但是小孙小袁现在神神秘秘的,不让大家看,大家一直按捺着等了好几天,到了4月10日,闻慈终于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好了!”
小孙把梯子搬走,小袁给闻慈倒水,满脸的崇敬,“你真厉害!”
这才几天,就画出来这么大一幅画!
闻慈笑笑,“我先去洗个手,等会儿咱们仨就把幕布拆了。”
小袁一愣,“这就拆了?”她这几天是发现了的,对面的姜同志时常盯着他们这边,神色不好看,她都怀疑,要不是自己和小孙常在周围坐着,她肯定会偷偷来看的。
闻慈笑着点头,“都完工了,可以给大家看了。”
前面不让大家看,是因为她专心画画,没有心思也没空社交,现在完事了,当然就能拆了——至于姜温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哪怕抄作业,也抄不到一百分。
于是,大家就看到,遮遮掩掩了许久的西北角有了动静。
幕布搭得十分高,个子最高的小孙扯着幕布拉到自己怀里,被上面的灰呛得别过脸咳了半天,小袁拎着扫把“刷刷刷”扫地,一派辞旧迎新气象。
大家看到两人后头的布置,齐齐张大了嘴巴,“哇!”
展台后面本是灰白的墙壁,但现在前面多了块巨大的木板,有**平米大,一直延伸到这块位置的边缘,此时棕黄色的模板前,用棕黄色订着六张异形的画纸。
画纸有圆有方,错落摆放,并不是整齐的,中间用胖乎乎的箭头指引着,从左到右,再到下往左,连成了一个整体,中间的共同点,则是画上的主角。
一个小女孩。
左上角的小女孩是广市夏天常见打扮,汗衫短裤,还趿拉着双塑料拖鞋,蹲在门槛上,呼啦啦吃着碗里的红薯糖水。而第二张小女孩像是大了一两岁,长得高了点,她扒着门槛,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里面玩闹的几个孩子,孩子们高鼻深目,不像是同一个人种。
第三张大家都能认出来,小女孩在长城前,伸着两个手指头开心地笑,像是在拍照。
第四张的小女孩像是十岁了,穿着一身筒裙似的装束,捏着衣角,满脸兴奋地往茂密的雨林里钻;第五张是她穿得像是小狗熊,平举着两只手在结冰的湖面滑冰;第六张的她已经像是半个大人,隔着玻璃窗,望着里面黑白两色的大动物手舞足蹈,开心极了。
大家的目光顺着一张张画纸经过,最后往上一抬,看到了木板上方的彩色方块纸。
这纸也分两种,上面一条完整的是英文,Babe'sstory,而右下角的一个个方块则是汉字,五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圆润可爱,像是小孩子刚学字时写的——贝贝的故事。
每个字都用彩色的颜料涂满,五颜六色,像是落在纸上的彩虹。
小袁骄傲地说:“这都是闻同志这些天画的,画得漂亮吧?”
大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用力点头,眼睛发亮:真好看!怪不得她忙这么多天!
闻慈洗完手回来,就发现小孙小袁已经把遮挡拆了,正在打扫。
“怎么不等我?”她笑着说了一句,下一刻,就被旁边看热闹的同志们团团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当然,主旨都是围绕着她怎么这么厉害,能画得这么好看。
闻慈笑道:“这是我的专业啊,不好怎么行?”
她说着,摘下身上的围裙抱在怀里,拿着抹布,准备和小孙小袁一起打扫。
小袁挡住她,“你别动手,我们一会儿就干完了。”
“哪能你们干我看着,”闻慈说,虽然她懒,但该干的还是得干,她在盆里洗出来抹布擦桌子,这张桌子是最开始充当站台的,这两天没少放杂物,还落了不少颜料。
闻慈把它擦得干干净净,一边擦,还得一边应付大家的问话。
“难吗?还好啦,我以前就是画电影大海报的。”
“当然要吸引人啦,不然人家外商怎么知道今年有卖绘本的?”
“是啊,我从去年秋交会就开始准备了,一直忙到今年呢。”
闻慈去年秋交会不是白干的。
每年来广交会的单位大致是相同的,她去年打过照面混了个脸熟的人,这回大多也来了,她在这种环境里简直如鱼得水,没一会儿,几乎整个会场的人都过来看了。
除了姜温年。
她看着众星捧月的闻慈,几乎咬碎牙齿,这么爱出风头,大家就不怕她抢自己生意吗?
大家当然不怕,因为大家都不是一个赛道的啊。
闻慈哪怕做得再好,也不会抢走买大豆、买肉罐头的生意,所以她展台布置的漂亮,大家除了好奇就是羡慕,再看自家光秃秃的单位,顿时觉得有点心酸了。
怎么说也是个大单位,这是不是有点太简陋了?
他们夸闻慈,后者摆手笑道:“你们商品好,不用额外宣传都是被外商抢着买的,去年,你们这几个单位,我记得广交会没开几天东西就卖光了吧,”她精确地点出几家大单位。
几家单位谦虚又骄傲地笑,是啊,他们的商品就没有剩下的时候。
这些大单位的确不需要宣传,但有些小单位还是很感兴趣的。
他们看闻慈布置得抢眼,就想请闻慈帮着看一看,闻慈一概都答应了,各单位专业的东西她不懂,但东西怎么摆舒适好看她是懂的,稍稍一调整,就感觉精致了些。
她对竹雕展台的售货员说:“你们商品漂亮,下回可以弄点假竹子石头什么的,摆在旁边当模型嘛,还可以和茶叶单位联动一下,摆个竹桌竹椅,给外商现场泡茶。”
售货员眼睛一亮又一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闻慈笑:因为国营单位没有竞争,怎么卖都能卖光,当然想不到要创新宣传啦。
闻慈跟着各家售货员溜达一圈,经过姜温年的展台时,没扭头看一眼。
她倒不是故意的蔑视,而是怕看了,再被姜温年以为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