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这马上就要钓到了!”徐老爷子瞪他一眼,又问:“你这回出去一年半载的,是有些久了——你和小闻谈对象也谈了挺久的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他说:“你爸搁南边呆了好几年,你妈也在国外呢,这要想结婚,可得提前通知啊。”
徐截云含糊道:“再等等吧。”
徐老爷子狐疑地看着他,严肃道:“徐截云同志,你可不能好的不学学那些不着调的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那叫耍流氓!你可不能有作风问题!”
徐截云面不改色,“没有,真没有,我保证。”
徐老爷子定定看他两眼,才扭回头继续盯着湖面,问道:“小闻是今天研究生复试对吧,你问考得怎么样了吗?这孩子聪明,灵秀,我觉得说不准真能考上。”
徐截云拎了拎裤脚,随便蹲到老爷子身边,也盯着湖面。
“我没细问,但她心里有数,八成是没问题的。”
祖孙俩就徐截云出去这段时间聊了聊,这次出国,徐截云也大受震撼,国外目前的经济发展、科技水平,乃至于人文风貌,都令他十分震惊,包括港城一行,也令他心情激荡。
徐老爷子认真听了,说:“我们也会有那一天的。”
徐截云笑着点头,“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聊了半小时,徐老爷子觑他一眼,“你蹲这儿腿不麻?”
“还行,”徐截云拍拍裤腿站了起来,临走时,忽然问:“我听说,庄家那个小儿媳是被境外势力洗脑的敌对分子?”这事在大院传得很开,他一回来就听说了。
徐老爷子露出几分厌弃,“传消息的时候被抓了,花旗国那边的。”
徐截云点点头,笑着说:“成,您老继续钓鱼,我回去了。”
转过身的那一刻,徐截云脸上笑意收敛,他沉默地快步往徐家院子走去,回到自己房间,虽然这么久没回来,但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坐到床边,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
查资料?
闻慈的背景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可能比她本人还要清楚,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异样。
徐截云静默许久,拿起一旁桌上的酒瓶。
深绿色玻璃里的酒液近似于黑,轻轻摇晃,水波荡漾,他知道,那是深红如血的颜色。
明天就知道了。
一切。
……
上午的日光强烈到刺眼,闻慈躲在石榴树茂密的树荫下,一边切肉片,一边把锲而不舍想跳上桌的漂亮狮子猫拨到一边,训道:“你这小猫咪怎么这么猖狂!”
富贵:听不懂,听不见,直勾勾盯着肉片伸出白白爪子。
闻慈无奈,捏了片肉丢到一边,富贵立刻扑上去吃了。
她继续切肉切菜,等到徐截云敲门的时候,已经准备得八九不离十,打开他手里的袋子一看,欢呼起来,“豌豆黄!驴打滚!还有,嗯——怎么还有两瓶酒?”
“一瓶白的一瓶红的,”徐截云说。
他和以往一样,随手关了门,自然地牵上闻慈的手臂往里走,手心温度很高,是那种仿佛烙铁滚过皮肤的那种高,在炎炎夏日里,让闻慈很想把手缩回来。
她走到锅边,献宝似的说:“我在蓉城带回来的火锅底料,超正宗!”
底料艳红,辣椒点缀在上头,光看着就让人舌头喷火。
徐截云听着她的指挥,炒香底料,加水烹煮,他看着尚未开始翻腾的汤面,自然地笑着问:“不是说要喝咖啡吗?我们什么时候喝?”
“现在呗,”闻慈说,“我特意打了一大壶奶呢!”
闻慈会用咖啡机手冲,但并不知道没有咖啡机该怎么做。
她凭借自己的想象,弄了个小壶,将昨天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去,加点水烹煮浓缩,然后加入牛奶,动作不能算很熟练,但也显然不算陌生,徐截云在一旁定定地注视着。
“这就好了吗?”他问。
“应该是吧,”闻慈不好意思地笑,比了个小指头,“我只知道一点点。”
徐截云也笑了笑,轻轻摸她柔软的头发。
煮好的奶咖倒进两只玻璃杯,它还很烫,闻慈小心地吹了半天,抿了一点,入口风味浓郁,奶似乎加得太多了些,咖啡的酸苦被彻底打败,成了咖啡味牛奶。
她满意点头,“嗯,还不错。”
徐截云尝了下,不像咖啡,像饮料,这让他心里的矛盾犹豫稍稍减弱。
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徐截云见过很多特务——他并不想用这个词来描述,但除了这个词,间谍?奸细?似乎都不好听,他们是精湛的演员,伪装在人民群众之间,甚至是直到死也没动用过的暗钉。
咖啡很烫,两人放到桌边,等着吃完饭再喝。
徐截云拎出两瓶酒,把红的那瓶递给闻慈,“你喝这个?”
“我只想喝一点,”闻慈比量着玻璃杯的中间位置,“就到这里。”她觉得人和人的味蕾是不一样的,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尝不出所谓的醇香、厚重、甜美,她就觉得又苦又辣。
徐截云拎出工具,拔出软木塞,给她倒了半杯。
沸腾的蓉城锅底等待食材投入,因为辛辣,富贵都跑得远远的,缩在房檐下舔自己的毛。
闻慈给猫的食盆里添了肉片和一颗生鸡蛋,徐截云并未对她“奢侈”的行为提出什么意见,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白酒,酒液清澈透明,像是一杯泛起涟漪的白水。
他仰头灌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转身回来的闻慈见到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诶!”
她惊异地看着一杯白酒下肚面不改色的徐截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还好吗?还能看清吗?这还没吃就喝这么多——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虽然徐截云看起来很正常,但闻慈觉得他似乎不太对劲。
就跟海啸前的大海一样,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地底的岩板已经开始翻涌。
徐截云抓住她的手拢在自己手心,笑着说:“还好,好久没喝白酒,还是这个味儿正。”
闻慈半信半疑,她本来是打算坐到徐截云对面的,想了想,把椅子换到他右手边,贴着他哄道:“开心点嘛,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要不你跟我说说?”
她笑嘻嘻道:“我还挺会排解人的呢。”
徐截云掐了把她的脸,眼神深幽,就当闻慈以为他真要说出什么正经事的时候,他扭过头,把一盘红白相间的羊肉片下到锅里,“锅开了。”
其实锅早就开了。
闻慈看他不愿意说,没再追问,抿了一口红酒,也许是太久没喝,感觉没那么难喝了。
火锅配红酒,很中西结合的一餐。
闻慈配着羊肉喝了半杯红酒,探身去端另一盘肉的功夫,发现刚空的酒杯又变成半满,她歪歪头没多想,端起来喝了一口,等到一餐吃完,脸蛋喝得红扑扑的。
有点微熏,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闻慈懒洋洋歪坐在树荫下,看着徐截云来来回回地收拾桌子,两手托着绯红的腮,眼睛亮晶晶的,口齿有些模糊,“诶,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啊?”
徐截云把带着血水的盘子叠在一起,头也没抬,“有吗?”
“当然有,”闻慈歪头,“你要是高兴的话,就会凑过来说,哦,我是不该高兴,要不你亲我一口?”
徐截云沉重的心情都因为这句话散了些,他抬头好笑,“这是你才会说的话。”
闻慈“哦”了一声,笑嘻嘻说:“那你要不亲我一口,哄哄你自己?”
“不着调,”徐截云说着,端起一叠盘子去了厨房,他动作麻利地刷干净锅碗瓢盆,剩下两只酒杯,他看了一会儿,扔进水盆里,还是刷干净了。
徐截云擦干净湿手,回到闻慈身边,发现一只白猫占据了她怀里的位置。
这实在是很闲适自在的一天——除他之外。
徐截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天,吃饭的时候灌不下酒,连套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坐到旁边椅子,看着她端着那杯凉掉的咖啡小口小口地喝。
她眯起眼睛,圆圆红红的脸,像猫一样。
猫不是粘人的动物,但是,猫会是狡诈的猛兽吗?
徐截云说不清,他端过自己那半杯咖啡,明明是香醇的味道,他却觉得苦涩甚重。
“那个——”
“诶你——”
一同开口的两个人错愕地对视,闻慈率先笑起来,语气懒洋洋地说:“你先说。”
徐截云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他把胖乎乎的狮子猫放到地上,握住闻慈的手,“我们去屋里说?”询问的语气,手却握得很紧。
闻慈有点惊讶地歪头,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转了转,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了。
“可以啊。”
她语气轻飘飘的随意,是那种由于信任,而不产生戒备和警惕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