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经理道:“谢我做什么,这是你们两个的荣誉。”
说到这个,她神色又明朗了些,道:“这奖状你们好好保存,咱们文教系统得奖状的机会不多,你们收着,以后要是有评优评先进的机会,也算是一个参考。”
两个年轻人就更高兴了。
魏经理看了眼手表,又道:“这次画师培训,咱们电影院系统很出彩,除了你们俩,二影院的美工也得到了优秀学员称号,周四业务学习,你们这帮人好好探讨一下。”
闻慈爽快点头,不过,“业务学习是什么?”
“就是试片,不过看的不是要上映的新片子,是一些老片子,你们互相学习,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魏经理解释完,朝两人点了点头,“行,你们俩忙去吧。”
闻慈刚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一桩更重要的事来。
她扭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紧张地问:“经理,现在有省学习班的消息了吗?”
“省学习班?”魏经理面露疑惑。
闻慈就把培训开始时马馆长说的又重复了一遍,魏经理听了,微微皱眉,“三月份的工人文化宫学习班?没听到这个消息,这样,你们俩别急,等我有时间问一问。”
闻慈不急,笑眯眯道了谢,和苏林并肩走了。
大红的奖状是手写的,字迹不错,“闻慈”两个字写得很好看。
闻慈欣赏了一番,便把它收了起来,她看苏林还捧着奖状看个不停,这架势简直像是对着一座金杯,她抿嘴笑笑,没有笑话,但等下午,她的好心情就散干净了。
魏经理道:“省学习班的名额已经下来了。”
闻慈没有笑,因为魏经理平淡的神色不像是好事,她安静等着剩下的话音,果然,听到魏经理道:“只有一个名额,文教局给了二影院的于素红。”
闻慈心里郁郁,觉得自己这周的霉运还没过去。
于素红画得不差,她承认,但她觉得自己画得更好——可这种事没有她争取的余地。
上头把名额给了谁,就是谁的。
苏林担心地看了眼闻慈,没有说话。
魏经理知道这俩小美工年轻,怕他们想不清楚,特意道:“这个名额是多方面考虑后决定的,不止看培训时候的表现,还有在单位的工作情况、工作态度、成分等等,”说着,她顿了顿,说实话,不管哪个方面闻慈都挑不出错来。
她工作态度积极,高效率高质量,唯一的弊端就是年纪太轻了。
魏经理最后只能道:“你还年轻,下次还会有机会的,别急。”
闻慈笑了笑,没什么力气,“谢谢经理,我知道了。”
再次走出经理办公室,一天出入两次,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苏林把手又伸进口袋,摸出最后的一颗糖,递给闻慈,小声道:“你吃。”
闻慈叹着气接过来,含着硬糖,回到办公室,拿自己的软糖分给苏林。
苏林看她一进来就瘫在椅子上,关上门安慰,“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最好,名额没给你,肯定、肯定是他们眼光不好。”
闻慈听着他笨拙的安慰,无力瘫平,“我接受这个结果。”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苏林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抿了抿嘴,他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好半天,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周四的业务学习,不知道是什么电影。”
……
美工们带着试片证来到一影院的时候,发现这里又大变样。
《长空雄鹰》的海报取代了《基督山伯爵》,题材大变,不变的是精湛美丽的海报水平,他们跟着闻慈苏林上到三楼,还没到试片时间,就先进了两人的办公室。
比起一月份,现在办公室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面对门的椅子上多了个黄绿格子的椅垫,色彩鲜艳,而在椅子背后的状态上,多了两样东西,一是个巴掌的棕色陶土花盆,养着一小颗芦荟,一个是漂亮的玻璃罐子。
“这是什么?”有人拿起玻璃罐子,惊艳得睁大眼睛。
他吸引了几个人过去,大家围着这个曾经装着水果罐头的罐子,好像看到什么世界名画。
闻慈感觉有点羞耻,咳了咳,“里面是我拿油画颜料画的。”
有人笑道:“有个女同志就是不一样,看看这些小玩意儿,多讲究!”
他们上班最多拿个喝水的缸子,哪像闻慈,还在办公室里养花摆件儿,甚至还铺了坐垫——那黄绿格子的布一看就鲜亮,肯定不好买,她还坐在屁股底下。
闻慈无所谓地笑笑,“这你可说错了,芦荟都是苏林浇的。”
芦荟和盆儿都是孙大妈给的,比起记性时好时坏的闻慈,苏林可细心多了。
他每天早上一来,就先去看窗台上小小的绿色芦荟,再摸摸土,干了浇水,湿了还去问问孙大妈,光着两天就去请教了孙大妈好几回,把芦荟当成自己的事业养。
这颗芦荟长得好,80%的功劳都得归苏林。
苏林不好意思地笑,“还挺好养的。”
事实证明,苏林也和普遍男同志不一样,他的工位虽然不像闻慈那样,有漂亮的水杯和椅垫,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椅子腿儿都擦出了木头的原色,没有半点污垢。
办公室有暖气,一进来容易有种闷气,他们时常通风,办公室只有点干净的香气。
大家啧啧称赞着逛了一番,有人好奇地问闻慈怎么画的油画罐。
闻慈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了,大家其乐融融的,不知道谁,笑着说起了培训班的话题,“我可都听说了,优秀学员名单出来了,你们一影院俩人可都上了。”
这话没酸,朝夕相处半个月,闻慈和苏林的水平是大家亲眼可见的。
“我咋没听说消息?你快说说,还有谁!”
“五个名额呢,有闻慈、苏林,二影院的于美工,报社的白画师,还有一个,我想想啊——哦对!是市里第一纺织厂的画师,好像叫张建业。”
“张建业?这是谁?没印象啊。”
“我也没印象,嗨,才一个没印象的呢,不错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出了优秀名单的事儿明显不是谁都知道,也显然的,谁都记得马馆长关于省学习班的那段话,于是有人好奇问了,“那个文化宫学习班的名单出了吗?肯定有闻慈吧!”
最开始提起培训班的人不说话了,瞄了眼闻慈,神情有些尴尬。
距离知道消息过了两天,闻慈已经接受现实,神色十分镇定。
她摇摇头,语气平静,“就一个名额,是于美工。”
于素红?
大家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怪异。*
于素红画得当然也不错,但和闻慈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不过上头出的名单,说不准有些他们不知道的考虑——他们这么想着,但脸上的神色分明不是这样。
有人下意识四处扭头,“于美工今天没来?”
于素红一向不主动跟他们说话,人也冷淡清高,他们居然没发现少了个人。
闻慈道:“我们经理说,于美工今天去了文教局,不参加业务学习。”
她去文教局干什么?肯定是为了省学习班的事儿,大家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了,觉得闻慈估计心里更不好受——毕竟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她心里肯定也清楚。
闻慈其实真没大家想的这么低落,不公平嘛,她见多了。
不过这个话题到底有点尴尬,她抬起手表看了眼,笑着拍了拍手,道:“差不多到时间了,走,咱们去放映厅?”
立即有人跟上,“今天放啥电影啊?闻慈你知道不?”
“《草原儿女》,去年咱们首都电影制片厂出的舞剧片。”
“嚯,听说这个好看,我还没看过呢!”
“可不止看,大家看完还得做作业呢。”
“哈哈,不就是画海报吗?现在我们都是熟手了,等会儿小闻美工给指点一下?”
“什么指点,咱们这是互相学习探讨。”
大家其乐融融的进了小放映厅,没有工作压力,业务学习其实挺轻松。
看了一场漂亮激昂的舞剧,大家各自拿着画本讨论画什么海报、怎么画好看,等到五点钟的时候一起下班,柜子里多了一叠二月份业务学习的过程记录。
闻慈几乎数着日子到了周末,一大早,就坐公交去市委站。
她今天当然不是为了上班,一下公交,就看到站牌底下的孙大妈,快步走过去,“您咋今天来得这么早?是不是冻坏了?大妈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孙大妈笑眯眯的。
放假时的孙大妈和上班时不太一样,没穿那身蓝色工装,脖子上戴了个红围巾,看着特别喜庆敞亮,她个子不高,但挺胸抬头,一看就精气神十足。
孙大妈拉着闻慈,一边往前走一边絮絮地说。
“我先带你去看那个六块钱的房子,它在一楼,上楼下楼特别方便,离厕所也近,等会儿你先看看,要是不行,我再带你去看那个九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