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回没什么心理创伤，贺兰念的心理创伤却是不轻。
汤勺再次送到嘴边时，程回还是没喝，“烫。”
听见程回的话贺兰念微微蹙了下眉，细心的吹凉。
阳光在贺兰念细腻的皮肤上镀上一层金色光层，她吹气的样子，认真的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种难以言喻的庆幸和眷恋，缓缓注入程回伤痕累累的胸腔。
“贺兰念，以后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程回说得轻柔且认真，“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早睡晚起，不熬夜，生病就去找医生，我以后都尽量少生病，好不好？”
贺兰念抬头看他，半晌，“哦”了声。
“......好不好嘛贺兰念？”程回不满意贺兰念这样冷淡，抓住她的手追问。
“当然好。”贺兰念无奈道，“早睡早起就更好了。”
“不行，睡得太少也不好。”程回否决了这一提议，并道，“贺兰念，你以后也不要起那么早，睡不够对身体最不好了。”
“......早睡还睡不够？”猛地想到什么，贺兰念脸燥热了下，哑口无言。
见程回张口要说话，贺兰念直接用粥封住了他的嘴巴，“先好好吃饭。”
程回眼底渐渐浮现笑意，他忍不住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贺兰念脸颊，将她颊边那缕不听话的垂发别到她耳后。
贺兰念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程回温情脉脉的眼眸......程回实在长了张华丽薄情脸，贺兰念也曾一度认为，他眼中透出的是极其冷漠的灵魂。
客厅很安静，只要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窗外的几声鸟鸣，阳光静静流淌，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一幅静谧温馨的油画。
“念念——程哥哥——我回来了！”
院中响起惜儿轻快欢笑的声音，几秒后，活力四射的跑进屋。
惜儿手里抓着一大束野花，跑到贺兰念和程回身边道：“念念，你看我的花好看吗？这是今天我和彤彤、壮壮、小美，还有好多小伙伴一起找的花哦～”
贺兰念看着那束姹紫嫣红充满生命力
的花朵，点点头，“好看。”
被忽略的程回开口：“不问我？”
惜儿冲程回嘻嘻笑，“念念都说好看了，程哥哥肯定也觉得好看。喏，今天这束花给程哥哥～，希望程哥哥生病早点好！我和我的朋友都希望程哥哥早点好哦～”惜儿把花塞进程回怀里。
程回：“........”
贺兰念摸了摸惜儿的头，示意惜儿去餐桌喝粥，桌上她已经盛好了两碗凉着，这会儿刚好能喝。
等惜儿去喝粥，贺兰念看了眼还在发呆的程回，她弯下腰把脸怼到程回眼前，调笑道：“不会感动哭了吧？”
程回：“......”
喂完程回，贺兰念就要收了茶几上的碗自己也去喝一碗，只是她刚起身，被程回一把攥住手腕。
“你呢？”程回直勾勾盯着她。
贺兰念微微张着嘴愣了下，不解道：“我什么？”
程回：“你答应了给我表演节目。”
贺兰念：“..........”怎么还记得这一茬？
贺兰念一个头两个大，她什么节目都没有，她什么都不会啊！
“以后，以后啊，以后会表演的......”贺兰念逃似得跑去了厨房。
*
又半个月后，某重刑犯监狱，特殊探视室。
厚重的防弹玻璃将探视室冰冷而压抑的空间一分为二，程回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双腿交叠，坐在玻璃外。
他脸色比受伤前略显苍白，深色西装和探视室单调的白色灯光，加深了他身上冷然的气质，眼神深邃而平静。
玻璃内侧的门被人打开，两名狱警压着程英纵走出来。
即便穿着宽大、粗糙的灰蓝色囚服，程英纵双眼依旧炯炯有神，一副怨恨愤怒而不屈服的模样。
看见玻璃外程回完好无损的身影，程回眼中顿时爆发出如同淬了毒的恨极光芒。
手铐和脚镣发出刺耳的“哗啦”声，程英纵每一步都走得怨毒，然后被按坐在椅子上，隔着厚厚的玻璃，与程回面对面。
狱警退到门口，探视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程回拿起面前的通话器。
程英纵死死盯着他，也抓起听筒。
没有问候，没有称谓。程回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这里比你的董事长办公室安静不少。”
程英纵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目瞬间崩裂血丝，好半天，他情绪平复后，嘲讽的开了口：“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程回没说话。
“你现在满载盛誉，站在金字塔尖端，还不是靠踩着我的帝国废墟上去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程英纵固执道，“程回，你是靠我才走到今天的！！”
“程回，踩着我的成就登上顶端的感觉如何？”
“我当然得意。把你踩下去，上面空气都干净多了。”程回嘴角勾起极淡极冷的弧度，“不然，你觉得我该愧疚？”
程回倏然笑了声，他似一眼看清程英纵的心思，道：“怎么？事到如今开始幻想要我救你了？程英纵，你这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好人？”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精准扎进程英纵心里，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湮灭。
不对！希望才没有彻底湮灭，他还有希望！即便持枪和故意杀人，但程回并没有死不是吗！程回没死，他也有机会活！
只要不是死刑，只要他活着，他总有一天能出去！
程英纵发出笑声，“程回，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骨子里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跟我一样！你永远都洗不掉！你贪恋贺兰念的温暖，你想抓住她，别做梦了！总有一天贺兰念看清这一点，她才不会要你！你就等着被抛弃吧！！”
程回异常稀松的呵了声，“既然你说我跟你一样，那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并不在乎所谓的血缘亲情。”
这句话又精准扎进程英纵心脏，他喉间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程英纵不爱程回，不爱他任何一个孩子，他当然也知道，程回同样不在乎他。
“至于贺兰念，你也太小瞧她了。”这一刻，程回脸上才露出一丝柔意，“她比你看得清楚。”
坐得有点久，程回挪了挪身子，他用更放松的姿态将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我来不是跟你说这些废话的。”
“第一，天纵集团改名天净集团，程净接手了。”程回道，“我本来打算让它永远消失，但贺兰念说可以真正成为一个民族企业。我让集团活下来，以后都跟你没半点关系。”
没理会程英纵在对面拍桌子，程回沉吟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第二，是你家的管家。”
程回话一落，刚才还在拍桌子大叫的程英纵登时静下来，他嘴唇颤了下，似乎极度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走！！你走！！！”程英纵神情恐慌。
程回讽刺的看着程英纵，“程英纵，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杀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
“杀人？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程回断然打断程英纵的否认，“你的管家招供，当初射击贺兰念的枪是你塞到他手里的。”
“除此之外，”程回深吸了一口气，“除此之外，他还说是你和他一起虐杀了母亲......”
良久，程回恢复冷静的模样，冷然道：“程英纵，别抱什么希望了，你死定了。除了母亲，那位管家还说出了另外五名被你们虐杀的女人，受害者家属作证你们曾给他们送去‘好处’。”
程英纵瞬间如瘪掉的气球，他脊椎像是被抽去，枯坐歪斜的倒在冰冷的金属椅内，灭顶的绝望让他感到天旋地转，他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不，他不能这么死去！
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程英纵紧紧抓着手中的听筒，“程回...程回你能救我的对吗？你有能力救我的对吧？？？”
“程回，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把我救出去，我会弥补你的！”程英纵大声喊。
程回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在程英纵嘴里听到“对不起他”“弥补他”的字眼。
“对不起我，那就去死！”程回眉眼冰冷无情。
“不，我不能死！”想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程英纵完全失去理智，最后挣扎道，“程回，你把我弄出去！把我弄出去！！！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是天纵英才！我该站在人类的最高处，光辉荣耀活得很久！很久！！！”
然而程回已放下手中的通话器，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西装袖口。
程英纵目眦欲裂，浑身剧烈颤抖着，他死死拍打着面前的桌子，吸引程回注意，希冀程回回心转意，引得狱警警告也不管不顾。
他如同濒死的野兽，喉咙里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嗬嗬声，双眼要将程回生吞活剥般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