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鸟鸣声渐盛,一阵风吹过,依旧是满圈的青柠味儿。
摩托车尾带起一层薄土,院中拔草的工人们歪头看出去,随后换了新的话题。
“诶诶诶,这真是大老板家的女儿啊?”有人悄声问了句。
“那还有假?”
“刘姐说的,真真的。”
“那哈个小伙子是小老板男朋友啊?”
“我看着像,长得也怪帅的。”
“俩人男俊女美,挺般配的。”
刘晴一听,语气讪讪打断:“让你们干活你们还笑得出来。”
“哎呀,我们这也是苦中作乐不是。”张丽笑了笑,问:“刚那小伙子是老板男朋友啊?”
“不是。”刘晴说:”新来的工人。”
“忙干活,弄完开饭。”
也没再多说什么。
-
桑尔本想着去南城吃顿饭,但坐到车上的那刻突然就不太想了,至于镇上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餐厅,她随意在地图软件上选了个。
付琛骑行速度比往常慢了不下十倍,他尽量避开那些坑洼严重的路,但奈不住公路破坏严重,一大段都是不平的,避无可避。
车子一颠,桑尔难免不受控地向前扑一下,撞上付琛的后背。然后,两人皆是一僵。
气氛尴尬又难言。
略微咬紧的牙关,绷直的身子,付琛从没觉得这车这么难开。
抱怨好像总能遮掉几分不自然似的,桑尔幽幽道:“这公路坏成这样也不说修修,真是不理解。”
她全身都在用力,只为不让自己再扑到他背上。
好在付琛开得很稳,没能影响到她努力保持的僵直姿势。但一直端着真的很累,地图软件提示前方100米即将到达目的地时,桑尔干脆不坐着了。
双肩的酸爽感在她抬手去摘头盔的那刻尽数展现,脸上苦痛的表情消了些她才彻底拿下头盔。
明晃晃的大太阳甚至有些刺眼,一眼望去,前方很多人,不同于城市的热闹街道,中老年居多。
“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集市?”付琛停了车,问她:“去逛逛?”
下去逛逛吗,在很多年前桑尔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曾这样问她,太阳刺得眼睛难睁开,她也不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孩子了。
桑尔回看付琛,掠过他眼里的那簇光,刹那间忽然想到,小时候爸妈一起领她在市集上吃的那份板面她已经想了好久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回了句:“也行。”
车子放到寄存点,两人步行上的街,大概是饭点的缘故,集市上人不少,摊位也很多,卖蔬菜水果食品的都应有尽有。
新鲜的炒栗子在铁锅里滚来滚去,桑尔买了一份,趁热吃了两颗,就给付琛拿着了。
也有很有意思的大爷,举着一个自制的牌子,在街道走来走去,牌子上的黑色加粗手写字很清楚。
桑尔看清字的时候笑了,指给付琛看:“你看那个大爷。”
一旁慢她半步的男人,在听到她声音时,原本半张在她身后的手臂收了收,顺着她带笑意的目光看过去。
牌子上写了两行字,排版清晰。
第一行,简明主旨,只有两个字。
收狗。
第二行,便是她笑的原因了,六个字。
收不听话的狗。
知道他看见了,桑尔去看他的反应,只有浅勾的唇边。
“什么嘛,不好笑吗?”桑尔小声吐槽,掏出手机去拍照,“还挺有意思的啊。”
“还行。”付琛说。
日头正盛,人未减反而越来越拥挤。
这里也真的有卖板面的,桑尔在摊位不远处站住步子,抬眼看去。
露天无遮挡物,所有的食品都放在桌子上,后面的地上摆了几张桌子,坐了很多人,桑尔把他们吃饭的声音尽收耳底。
“吃这个?”付琛的提问,让她收回视线。
比她率先开口的是热情的摊主,衣着干净整齐的中年男人笑着招呼,“帅哥美女来两碗?”
“嗯。”桑尔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两碗。”
随后才后知后觉地转头问付琛:“你吃这个吗?”
“可以。”他淡淡一答,垂眸看了眼她。
老板给他们指了个空位置,老板娘已经收整过,但还是油乎乎的样子,桑尔有些不解,她怎么就会想要吃这个东西呢?
桌椅都被付琛重新擦拭过,两人背风同向而坐,四周都是人,很近的距离,很没胃口。
桑尔并不爱吃这个东西,是多次验证过的结果,为什么不爱吃,还会反复去吃呢,桑尔自己都不明白。她只记得,小时候吃的那碗真的很香,让她想了很久。
面到桌上,碗里那几片油菜像是浸在热油汤里。
付琛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给她,又抬手问老板要了醋。
很奇怪,他只向碗里象征性地倒了倒。
桑尔不懂,加那么一点进去味道真的会有变化吗,她就是会放多一些才觉得好吃。
周遭吵吵嚷嚷,桑尔看着醋淌进油汤里,交融,原本的汤色有了明显变化才罢了手。
她把醋瓶放置一旁,剥开的筷子边刚进到碗里,腾地一下,伴随着一声稚嫩的叫声,一个重力突然压到她后背上。
嗡地一下——
桑尔大脑空了半秒,碗倒了,眼看汤就要流到衣服上。来不及事情她从来不屑去做,就像现在,即便她知道弄到衣服上后她会有烦。
可汤水没流下来,视线内突然出现的胳膊替她挡了,同时一道恰到好处的拉力,让她躲开了。
有些踉跄,胳膊被人一扶,桑尔稳住。
“还好吗?”他面色有些沉重。
周围一片哄乱。
桑尔点点头,说:“我没事。”
视线下落在他白色外套袖子上玷污的一片油渍,汤水顺着他手上凸起
的青筋纹路往下流。
面是热的,她问他,“你手没事吧?”
“没事。”他动作很轻地向下垂了垂手。
老板见状赶忙拿着纸走过来,语气慌急说着:“先看看烫着没有。”
等付琛脱掉外套,桑尔拿过老板手里的的纸巾,直接上手帮他擦了,白皙的肤色有些泛红,显然是烫到了,她转头问摊主,“凉水有吗?”
“有有有,这边。”
发着乱的周遭,一阵尖锐的老年声音放大了。
“说了不让你乱跑,不让乱跑,你就是不听不知道看路。”
“你看看你,竟给我惹事儿。”
“......”
老板给付琛拧了瓶水冲着,那旁的声音越来越大。
“回去了再说!”一阵哭声响起,小孩子哇哇大哭。
声音很吵。
桑尔转头去看,对上那女人正飘忽的目光。
“又没有要赖你,能不能去一边嚷。”
很快,那人哈着腰,一脸的歉意说着:“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最后伸手拽着小孩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桑尔烦闷叹气,转回视线,微垂眸看向弯着身子付琛,见他要停止手上的动作。
她立马开口,“别停呀,你多冲一会儿。”
“没那么矫情,”付琛朝她抬了下手,“这没什么。”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她垂着眼,居高临下,命令的语气有些霸道又有点不讲理。
然后,付琛应了她的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只是片刻之间,她好像看到他嘴角上扬,弧度渐深。
“被烫了很高兴吗?”
她鬼使神差地说着。
第6章
药膏置在柜子里,也是秘密。
——《恋尔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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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药店买烫伤药膏是桑尔提议的,更确切来说是她要求的。
离街边不远,地图上显示只需要一个拐角,进去步行几分钟,距离很近。
两人刚转过弯,桑尔看到漫天卷起的白色柳絮,瞳孔一缩。
印象中,她好久没见过这种满是飞絮的场景了,絮团圆圆的,像是韩剧里制造的大雪场景。
可这东西实在是说不上浪漫,到药店百八十米的距离,桑尔都没敢自由地呼吸,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大睁。
她对这东西虽不过敏,但小时候经历过的口鼻吸入柳絮事情印象深刻,不想再来一次了。
桑尔伸手捂挡下半张脸,眼睛下意识半眯着,开口提醒身旁的付琛:“走快一点。”
直至走进了屋中桑尔才终于肯顺畅呼吸,来理顺气息。
店员是位年轻女性,听见有人推门后脸上熟练地挂起了笑,抬起低着看东西的头,目光又飞快被抓住。
大概是进来的这两位长相过于优越了,店员整个人好像被按了暂停键般,一时竟忘了说那熟悉的话术,只有一双睁得溜圆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打转。
“烫伤药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