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点把握的。几番试探,徐昭寅都没什么反应,那字条,根本不是他送的,或者借徐夫人之手送来。
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徐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徐夫人娘家也不当官啊!
第180章约见
这夫妻俩指定有什么事情,绍桢一个外人却不好插手。
还是等见过徐夫人再说吧,眼下暂时不要同徐昭寅坦白了。
绍桢是这么想的,徐昭寅却笑了笑:“馥堂往日可不是这么对我这么殷勤的人,今日叫我过来,真的是为了公事吗?不妨说明白了。我要是知道什么,也好为你解忧。”
真敏锐啊。她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绍桢暗叹,面上神色不变:“徐兄多想了。只是家里太太从燕京过来,小弟一时高兴,才多了点兴致。不然,赵总河还滞困京城,我有什么好心情呢?”
徐昭寅的眼神也回暖了几分:“原来如此。夫妻相聚,确实是喜事。”他调侃似的道:“不过赵总河如今境况,恐怕有大难,馥堂又暂理河道府,到时升任副总河的,未尝不能是你。对赵总河自然不能说,对馥堂,倒是好事。”
绍桢轻微地皱了皱眉。河道府里早有这个说法了,徐昭寅恐怕也是见她有升迁的可能,弱冠之年的四品官,结个善缘又有何不可?他才半点推词也没有就主动来了河道府。
这也是官场常态。
绍桢没有说自己的心思,只笑着应付过去:“小弟尽力而为,仅此而已。”
又谈笑几句,才送徐昭寅离开。
绍桢回了家,有些头痛。
她要怎么约徐夫人出来一见呢?总要掩人耳目才是。
算了,丢给张鼐解决吧!
……
正是午时,江边的酒楼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杂成一片,十分热闹,显得楼上的一间雅座格外幽静。
江氏严严实实地戴着幂篱,沿酒楼的楼梯而上,到了雅间门口,步履才稍微慢下来。
她没有带婢女随行,抬手轻轻叩门。
才敲了一声,木门便打开了。
雅间桌前坐着个姿容极为出色的年轻人,竹簪挽发,穿着竹青色细葛布圆领袍,却是面如白玉,鬓黑光净,这样朴素的衣着,硬生生穿出一种低调的贵气来。
正是河道府张大人。
她正凝视着窗外。接天的一江烟水,青山倚着万迭云海,真是醉眼的好风光。
身后的侍卫轻声提醒了一句,她才恍然回神,转头看来。
江氏取下幂篱,福身问好:“张大人,别来无恙。”
绍桢站起身,快步走来,也不注重名义上的男女大防了,亲自将徐夫人扶起,深深作个揖,口中恭恭敬敬道:“望夫人指点迷津。”
江氏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人都来了,绍桢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抬手请她落座,从从容容道:“当日在泰安,夫人特意亲面告知我,双十斋乃是你的产业,门缝中塞进来的那张字条,正是双十斋所出的宣纸。夫人大费周章,叫张某好找。今日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也要只身赴约,怎么还不肯说来意?”
她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夫人喝茶。”
江氏接过,捧在手里暖着,垂眼不语,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你要过些日子才知道是我的。”
绍桢微笑道:“夫人既然愿意帮我,何不直接告之我,费这么多功夫,实在耗损巨大啊!”她都不知道砸了多少银子进去了。
江氏声音柔柔的,听起来有点像是吴地的口音:“我要是真照你说的办,空口无凭,你恐怕不会信我说的。若是你直接告予大爷,我更无地自处。”
好吧,她说得倒也不是不可能。
绍桢叹气:“徐指挥使果然毫不知情啊。”
江氏神色一慌,下意识倾身问道:“你,你和徐昭寅说了?”
直呼夫婿名称?
绍桢来不及细想,连忙安抚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言语试探,徐大人应该没有察觉。”末了又添一句:“他要是发现了,你今日还能瞒过别人私自来见我?”
江氏才微微镇定下来,勉强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绍桢不再耽搁,直截了当问道:“夫人那张字条,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可否将关联之事一并告知?张某深谢,凡有所取,无一不应。”
江氏却将放在桌上的手收了回来,是无意识防御的姿态,说话也比之前快了两分:“我说了,你不会相信的。”
绍桢连声追问:“请夫人直言。”
江氏眼神飘忽不定,克服着胆怯,努力直视绍桢的目光,最后还是泄气一般道:“我不能告诉你。”
绍桢大失所望。
江氏见她如此,却有点着急了:“张大人,我是真的有不能明说的理由。”
绍桢只能道:“好吧,既然如此,在下就不问这个。只是,杨胜不是自缢,是别人要杀他,伪装成自缢的场景。夫人若是知道细情,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杨胜会被暗害。”
江氏默然道:“我只知道杨胜将要自缢而死。”
绍桢顿觉无力,又无可奈何,毕竟自己是求人的,徐夫人到底还是对自己有恩在先。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除了杨胜会自尽,夫人还知道别的吗?比如说,秦仞?”
江氏目光微闪,却是矢口否认:“没有了。”
此路不通,忙活这么些日子找到徐夫人,算是白费劲。
绍桢说不上来的气馁,打起精神道:“好吧。还是多谢夫人当日及时相告。若是不然,杨胜死在牢狱里,河道府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欲奉夫人五千两银子做酬谢,换成铺面田庄也成,夫人意下如何?”
江氏眼中一亮,却是摇摇头:“不,我不要金银财物。”
看来她是有所求的。
绍桢思忖着,笑问道:“那夫人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江氏道:“我想大人帮我一个忙。”
“什么?”
“离开济宁。”
绍桢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值得我帮忙的?夫人和徐指挥使说一声不就好了。”
江氏咬了咬唇:“不是,我想瞒着徐昭寅离开,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我不想再看见他。”
绍桢沉默片刻,本着减少麻烦的想法,半问半劝道:“夫人为何如此作想?张某看来,夫人是官家太太,五品诰命加身,养尊处优,吃穿不愁,徐指挥使待你也是爱护有加,何处不如意,做什么要离开济宁?”
第181章相求
绍桢忽然想起去徐府吃寿酒时,身后那两个小丫头的窃窃私语。
江氏低声道:“您是在朝官员,烦神忧心的,都是国计民生。你们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怎么会明白我们女子的苦处呢?”
绍桢哑口无言,只得收了劝说的心思,想了想道:“若是夫人与徐指挥使夫妻不睦,尽力和离就是。何苦非要离开?若要瞒着徐大人,只能是隐姓埋名生活,你一介弱女子,如何生存?”
江氏的语气中带了些希冀:“所以我才要张大人帮忙。”复又低落:“徐氏这样的人家,不会允许我和离的。大人也说,我有诰命的册封。自古以来,有多少受封的诰命是和离的?岂不让夫家沦为笑柄?徐家又怎么会松口?”
绍桢轻轻点头。女子出嫁定终生,如今理学盛行,闺阁女子为亡故的未婚夫守望门寡甚至殉节的都不在少数,和离大归,谈何容易。
绍桢道:“夫人的娘家可知此事?”
若是娘家支持,愿意接纳大归的女儿,和离或许能成事。
江氏声音苦涩:“早年间,我娘家家道中落,早已不复当年与徐家齐名的盛况。何况我爹娘早逝,叔伯还仰仗徐家帮衬,怎会同意我和离?”
绍桢讷讷道:“啊……夫人与徐大人就没有和好的可能吗?以我所见,徐大人对你当真挺好的,抛下公务陪你在泰安游玩。”
江氏摇头道:“不,我已经不需要了。说来叫您笑话,我与徐昭寅自幼便相识,家里人结的是娃娃亲。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成婚当年,我们夫妻也是很和睦的。他说好了会永远对我好,只有我一个人。”
“后来他染了时疫,我照顾他时过了病气,不慎小产,身体一直没好全。他对我很是愧疚,就算老太太逼他纳妾,他也不肯。我还沾沾自喜。后来我总算又有孕了,去红螺寺还愿,但是,但是——”
江氏泪如雨下:“我们下山时遇见一对母子,那小男孩儿撞在我身上,硬生生将我撞得小产了。徐昭寅得知消息赶过来,那小男孩儿却喊他爹爹。我才知道,那女子就是他在外面安置的外室,瞒着我整整三年。”
“老太太显然早就知道此事了,见我撞破,大夫又诊断我再也不能有孕,她便直接将曹氏接进府里,给了姨娘的名分。曹氏在外头生下的孽障,害得我流产,竟然就成了徐家的庶长子。我不能有孕,此后徐家便是他来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