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子赫一愣,立刻跪下去磕头:“属下不敢狡辩没有做过。但……那是太子爷啊!连您都要受他的庇护,属下怎么敢不听从太子爷的吩咐?”
绍桢淡声道:“我手底下这么多人,怎么只有你泄露我的消息?难道那边是只接触过你吗?可见你原就不忠。我喜欢利落的人,你爽快些,咱们主仆都留点情面。我今日心情不太好,你即刻出府去吧。”
翟子赫见公子不肯原谅,只能站起来,忽然忿忿道:“我为太子爷办事,难道还会少了出路吗?倒是公子你,和太子爷对着来,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绍桢隐怒:“这就不劳你费心。出去。”
翟子赫握了握拳,搬着盒子大步走了出去。
当日他就离府,很快因为偷盗被人毒打了一顿,最后死在了城郊的破庙里。
……
东宫书房里,太子语气困惑:“你再说一遍,是她的信?”
陈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张大人养的信鸽直接飞去了宣家井胡同,被那边留守的人接到了,赶忙送来奴才这里。”
太子连忙接过,有些急躁地将信封拆开。
“载诜:
见信如晤。近来终日恹恹思睡,茶饭懒咽,总觉腰肢宽大,恐又有孩儿。叫来吴氏问诊,道是不足两月,月份尚浅,虽不能断言,却有七分把握。若要留下,于济宁差事未了,或生变故,若叫同僚看出,我不能应对。若落胎气,我实在不舍。惶惶不知如何,唯有寄信,请君抉择。若有可能,望来济宁亲见。”
太子不自觉从椅子上起身,握着信反复踱步。
前几日接到翟子赫的信,说她呕吐不绝,他便有些怀疑。
竟然真的有喜了。
看日子,是她刚回京,进宫后被他留在石磬山房夜宿的那晚有的。
太子喜不自禁,展开信又读了一遍,眉宇却慢慢凝起。
这信上语气,踌躇不定,虽然是她的字迹,但以她的为人,可从来没有信上这么柔弱过。
去济宁吗?
他沉思良久,还是定了注意,吩咐道:“让都察院的人上封密折,将之前压下的山东官场乡试舞弊一事重新闹出来,请父皇派人暗访。我要去趟济宁。”
陈斐讶然,试探道:“瞧爷这样子,是夫人有什么喜事?”
太子忍不住笑:“她有身孕了。”
陈斐立刻低头恭贺。
太子却凝神道:“她这信写得蹊跷,仿佛变了个性情似的。叫一百暗兵随行,免出意外。”
……
四月廿二夜,山东济宁。
甜酒巷张家的府门被叩响,衔兽铜环沉闷的声音惊动一小片夜色。
“谁啊?”
家仆从门缝中往外观望,灯笼昏黄的烛火下,一眼只注意到门口那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穿素底玄色长袍,袖口却暗绣金龙,光影流动。外头一件同色披风。
这人身前身后还簇拥着十来个侍卫打扮的汉子。
青年声音低沉:“此处是张府?”
“是,”门房警惕道,“你是何人?”
青年答道:“京中来客。去通报。”
他明明没透露什么有用的,就这样简单一句,门房却莫名不敢大意,扔下一句“你等着”,便小跑着去通禀了。
内院,绍桢还没睡下,刚刚给女儿擦洗完身体,才出屋子,便见门房喘着气一径跑过来,扶着膝盖道:“公子,门口有个很高的官人,带着十几个护卫,说是京里来的,要见您。”
绍桢悚然一惊。
这才刚进四月下旬,他怎么来得这么快?照她的预想,应该是月底才到的。
她不敢耽搁,急声问:“人在哪里?”
“还在外面,小的没敢擅自请进来。公子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
绍桢踏入夜色:“我亲去迎接。”
府门慢慢拉开。
绍桢还没看清他的模样,整个人就被拢进他的披风中。
头顶熟悉的声音传来:“夜里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就跑出来?”灼热的手掌握住她的双手。
绍桢仰起头,小声道:“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过来了。我还以为猜错了。”
太子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一片冰凉,他皱眉道:“看你冻成这样。进去再说。”
下人们难掩讶异,眉眼间全是官司,好奇地偷看这个陌生的男人。
十来个侍卫随着主子进院,在主院门口停下,肃穆威严的气势将仆从们吓了一跳,连忙四散开来做活。
绍桢的卧房尚未掌灯,黑漆漆的一片,她便带着太子先去了韫姐的东厢房,让两个丫鬟退下。
太子解了披风放在一旁衣架上,看了看女儿的模样。
绍桢给姐儿掖了掖被子,轻声道:“小囡,你爹爹来看你了。”
太子一顿,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这段时日……还好麽?”
绍桢摇摇头:“没什么起色,也只是每日喂药,近来能喂进去的越来越少。”
太子语塞,安慰的话说出来苍白无力,半晌语凝。
第196章衣服
绍桢侧对着他,目光冰冷,抬眸却又是一个勉强的微笑,道:“你怎么忽然过来济宁,是不是收到了我那封信?”
太子迟疑着点头,原本的欢喜在眼下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只是微微期许道:“有了喜事,也好冲一冲大姐儿的病气。”
绍桢却叹了口气:“误会一场。原是我吹风着了凉,又连日劳累致月事迟滞,才误以为有喜。也是前几日才确定,信已经送出去了,恐怕路上正好错过。教你白来一趟。”
太子闻言,心下失落难以言喻,见她神色懊恼内疚、闷闷不乐的模样,忙道:“没事,我来看看你也够了。你还这么年轻,过些时候回京,咱们很快会再有孩子的。”
绍桢轻轻嗯了一声,重又打起精神,对他道:“你来了也正好,我倒是有事想同你商量。这几日我派人出去寻访名医,果真问到一位杏林春手,人称闻觉道长,曾经救回过同为溺水之人。那患儿原本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还教他捡回一条命。他如今正巧隐居在安陵县,我想带着姐儿上山求医,你看如何?”
太子神情一凝:“闻觉道长?果真医术高明,太医院如何从未有所耳闻?”
绍桢耐心道:“和姐儿有关的事,我怎么敢不打听清楚?那道长也曾在太医院供过职,只不过是弘化一朝,离今已有五十载,后来不知为何便辞了官职。医术定然少不了的。”
太子拧眉道:“你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也该早些告知我,好遣太医院查证旧事。忽然冒出个不知深浅的道人,又是这种关心则乱的时候,怎么能轻易相信?”
绍桢稍微敛容,冷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亲生的姑娘,难道我会害她不成?我看倒是你,太相信太医院的本事,闭目塞听!”
太子用力抹了把脸:“不是我轻信太医院,民间固然有高手,却也鱼龙混杂。我只是说要先查明底细,不能贸然求医。”
绍桢沉着脸侧过身,一言不发。
太子踱了两步,实在不舍和她争吵,妥协道:“罢了。这么点时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你又心急着给大姐儿求医,接那道人过来,我先看看吧。到底有无本事,见面自然有分晓。”
绍桢这才缓和了脸色:“你早这么说就是了。不过既然是求医,最好上门去请,更见诚意些?人家不一定答应过来。”
太子道:“一来一回费事。总不能带着大姐儿出远门折腾。先派人去请,不成则另说。”
绍桢便没再要求,嘴角轻轻抿出一个笑。
太子顿时心下一松,忍不住亲了亲她的手,低声问:“当真不是有孕?”
绍桢剜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都说了是误诊。你风尘仆仆过来,快去洗漱歇了吧。”
太子低了低头。
绍桢梳洗完回卧房,他还在外面和下属说话,她爬上床躺下,盯着黑漆漆的床顶看了一会儿,才闭眼睡去。
正迷迷糊糊,察觉身侧床褥陷进去一些,她下意识往里侧让了让,翻个身继续睡。
一双结实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不轻不重地揉捏那一点软肉。
绍桢躲了两下,反而被解了颗衣扣,拦住他的手不情愿道:“我没兴趣。快睡吧,明日还有事呢。”
太子亲着她的嘴唇:“就一次。你小点声,别让外面听见了。”
断断续续的推拒声隐约传出卧房,张鼐站在廊下的阴影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听着屋中的动静,心里嫉妒得几欲发疯。却紧紧握着拳,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
他很快就要完了,不是吗?
死人怎么争得过活人呢?
耐心,耐心。
……
折腾了一夜,绍桢被叫醒时格外不耐烦。
太子捏了捏她的脸颊:“让人去衙门给你告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