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一阵,面前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暗坑。
“好臭。”
姜云玲一向喜爱摆弄花草,习惯了好闻的香味,深坑里传来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太黑了吧。”
陆知薇忍不住站在坑沿,伸出脖子往下一探,除了无尽的黑,什么都瞧不见。她不禁想起医书上所写雪魄幽兰的生长地,“雪魄幽兰用虎族死去同族的血肉滋养,是开在尸体上的花。不要跟我说,它长在这坑里......”
她燃了个照明符咒,朝坑底扔去。待整张符咒燃烧殆尽,也未见坑底的光亮,可见此坑之深。
白苓欲再开兽瞳,被晓枫月拦下。
“很耗费精神力,一日不能用多次。”
晓枫月触上她的眉心,蓝色的一缕灵力随之灌入。他立在一旁开口,“雪魄幽兰也许就在下面。这是尸臭,能传出这样的味道,可想而知底下堆积了不少尸体。”
浓郁的尸气甚至有了自己的形态,正从坑中向上蜿蜒,往外散发着黑气。
“所以虎族盛行天葬?”
陆知薇又从斜挎在身上的百宝袋中掏出丹药,人手给上一瓶后似是吃饴糖般往自己嘴里一倒,全然吞下,“不管了,都是死的,给师尊采药最重要,采完我们就立刻上来。到时候多给他们念些往生符咒,保佑别在出去后缠上我们。”
众人盘算了一会,还是选择坐姜云玲的葫芦一块下去。这只晓枫月游历时得来送给姜云玲的葫芦,在关键时刻派了大用场。
“确定,要下去吗?”
几人的周围,忽然出现一道陌生的声音。
姜云玲循声望去,见横斜的枯树枝上,坐在一位少女。
少女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眉骨高挺,因其上交错两道疤痕显得她整张脸英气无比。她有一头赤金长发,发间一对雪白的虎耳微微转动,麂皮制的棕色短裙裹不住小麦色的肌肤,腰间斜挎一柄弯刀,同色的虎尾缠在枝丫上。
她坐在枯树枝上俯视着几人,唇角勾起毫不掩饰的弧度。
姜云玲倏然一愣,按照他们的修为,不可能没有发现树上有人。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少女从树上一跃而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几人的耳朵,“长得这样细皮白肉,即便长了耳朵也不像我们虎族。要是路上遇到守卫,一眼就被发现了。”
她倒是自来熟,对待几人像是迎接远客,客气得很。
“又是想来摘雪魄幽兰的修士,能走到这里已是很不错了,但若是惜命,就回去吧。”
她垫脚瞧了一眼深坑,目色晦暗神秘,“深不见底且黑暗的地方,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你是谁?”
姜云玲握紧手中的霜华破。
既是虎族,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对待他们这些闯进寒渊的修士。即便是她看起来似是没有恶意,他们也不能放松一点警惕。
“好凶啊。”
面对在姜云玲胳膊上缠绕卷动的霜华破,她反而咧嘴一笑,“好心提醒你们,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叫阿蛮,我不叫其他人来。”
“这位阿蛮姑娘,多谢你的提醒,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下去。”
姜云玲唤出她的葫芦。
“你的猫也要带下去吗?”
阿蛮将目光落在怀中的焰翼身上,盯了许久,饶有兴趣道,“黑猫少见,你是何处寻来的,我也寻一只去。你们是哪个宗门的,瞧着比从前来的修士厉害......”
她似是有说不尽的话要与他们讲,姜云玲不知深坑底下到底有什么,雪魄幽兰在哪里,但实在是不能再耽误师尊的时间了。如今已是晚上,过了今日,师尊就又要小一岁。
姜云玲根本无法想象师尊是如何忍受一日掰作几十上百年对身体摧残的疼痛。他根本不会对他们说,也不会表现出来。
面前的少女暂时并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口头上提醒几句,几人与她作了个揖,下了深坑。
“都说不要下去了。”
阿蛮在原地摇头叹气。
这坑实在是深,葫芦飞了至少半盏茶的功夫,才到头。几人从葫芦上跳下,姜云玲掐了个诀,照亮周围。
深坑极大,仅有的光亮并不能将它全然照顾到,只能在几人周围笼出一片微光。
“啊!”
陆知薇看清脚下,左蹦又蹦未果,又摆出了她的招牌苦瓜脸。
即便是知晓底下有尸体,但他们还是想得浅薄了。
脚下哪里是地面,而是由枯骨铺成的路,没有一处能真正落脚的空地。虎族的,还有,修士的......其中甚至夹杂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才死去不久,还能从他们所穿的衣裳辨别归属哪个宗门。
他们应都是来找雪魄幽兰的,能走出毒瘴找到这里,可见实力并不差。是下来后死的,还是被虎族丢下来的?
这种黏黏嗒嗒像是踩在肉上的触感,比已经风化的枯骨,更是叫人毛骨悚然。几人已经吞下避毒丹,但恶臭的味道充斥在整个坑里,直直往鼻子里钻。
“雪魄幽兰就不能换个地方长吗?”
陆知薇捏着鼻子,擦了一把因恐惧而落下的眼泪,“还要凭它的长相与味道辨别,连嗅感都不能封。”
“好奇怪啊。”
姜云玲踢了踢脚下并未腐烂的尸体,搂紧怀中的焰翼,“寒渊冷,所以腐烂的慢,还有皮肤的触感。那他的头呢,为什么头已经变成了骨头,还是上下颌脱离的。”
人总是愈不愿看,愈能被旁人影响。陆知薇听了姜云玲的话,朝地上瞥去。
她脚下的尸体,上颌在她左边,下颌在她右边。饶是她治过许多人,也没见过死状如此凄惨的。
“我们快找,治好师尊后离开这里。”
陆知薇咽了咽口水,强忍呕吐的欲望,“不然我要晕过去了。”
她胆子真的很小,能忍到这里几乎已经到她的极限。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晓枫月,又咕噜咕噜吞了一瓶丹药,使劲拿袖子抹了一把泪。
为了师尊,她一定会坚持下去,找到雪魄幽兰。
“这儿很诡异,我们要小心。”
白苓握紧晓枫月的手,将众人护到身后。
她的师妹们全是她看着长大,知薇来时只有七八岁,头发都被烧焦了,瘦骨嶙峋,蔫吧一个像豆芽菜,似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而小铃铛更是她与宗门的人抱着长大,从听话的糯米团子到如今独当一面的食修,他们养了十七载。对白苓来说,这些只是弹指一瞬间,可相处的感情却一直在那里。
即便是她们自告奋勇,但因为她与晓枫月的事,将她们带来这样危险的地方,她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深坑很大,照明符咒只能跟着他们照亮一小片地方,他们只能一点点探寻。
四周有水流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地上声,脚踩在尸体上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怪异响声,陆知薇几乎要揉破姜云玲的衣袖。
哪有这样当人家师姐的,她想了想,慢慢将手放开。“咔嚓”一声,她踩断了不知哪位的肋骨,她又重新将手心攥了上去,比方才更紧。
“小黑,你不要闹了。”
姜云玲将焰翼的名字告诉了所有师兄师姐们,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跟着祁玉山叫他小黑。
毛茸茸的触感从后背攀上陆知薇的肩膀,让她全是的鸡皮疙瘩在此刻全然竖起,她颤颤巍巍道,“小黑......陆师姐答应你,等咱们出去后,保证不打你了,我举双手双脚同意你和小铃铛,你别吓我好不好。”
再这样下去,陆知薇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姜云玲明白焰翼根本不会做“吓唬”这种威胁人的事,她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睡,呼吸均匀,尾巴也好好的窝在她怀里。
自他到了幽山,就一直再睡,不像平日里的他。既然不是焰翼,那谁在与陆师姐恶作剧。
“陆师姐,不是焰翼。”
姜云玲将声音压到最低,而后用余光瞥了一眼陆知薇的身侧。
微弱的照明符咒下,有五个影子。
除去未化形的焰翼,多了一个......
姜云玲不敢喘大气,用手捏了捏陆知薇攥着她的手。
听见姜云玲这样说,陆知薇的心几乎要直接蹦出来。肩膀处不只是毛茸茸的触感,待它停留一阵后,似是有什么黏黏的水液从她的脖颈处滑下,带着一股更加腥臭的味道。
她也瞥了一眼她的身侧。
陆知薇觉得自己要死了。
恐惧与后悔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来这儿一切为了师尊,可她真的好害怕,这个多出来的影子,是谁的啊!
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影子,一点都不想人。
大颗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师尊......”
陆知薇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铛”的一声,雪无痕在暗处不知晓砍到了什么,微光处的影子一晃,姜云玲立刻将陆知薇拉到一边。她抛出几张符咒,念念有词,“业火,能再照亮些吗?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