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毯子滑落在地，无人拾起。
“和你没关系。”她哽咽的声音闷在肩头，“我发誓，和你没关系。”
祁宁感觉肩头的湿意不断蔓延，像某种无法言说的秘密，正透过衣料渗进她的皮肤。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月光从廊尽头的窗户倾泻而下。
江枝和祁宁站在坐在窗台上，夜风掀起她们的发梢，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模糊成一片。
两个人在寝室外站了很久，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到两个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才一起蹑手蹑脚走回寝室。
江枝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叙白的消息猝不及防地跳出来。
发送时间是23:47，现在已是凌晨1:22。
林叙白：今天吃饭的时候看你好像不开心，怎么了吗？
江枝吸了吸鼻子，简单回复：有点事。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半分钟后跳出来一排字：是因为我吗？
江枝：不是。
又一阵漫长的输入后，消息气泡弹出：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可以和祁宁分手，和你复合。
江枝仅有的那点睡意，在看清这条消息的瞬间，像被一盆冰水浇灭，彻底清醒。
祁宁眼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每次提到林叙白时，眼睛亮得像盛了星星。
如果告诉她，她满心欢喜的男朋友，背地里却发着这样轻浮的消息，江枝不敢想象，她该有多难过。
江枝躺回去，心却在胸膛里不得安宁。
祁宁能为她放弃喜欢那么多年的人，她却要因为所谓的“为她好”，就剥夺她知晓真相的权利吗？
想到这里，江枝又做起来，对着祁宁的床铺，低声试探：“睡了吗？”
没想到，回应她的却是三道声音。
“没有。”
“还没。”
“你还没睡？”
江枝：“……”
三个脑袋齐刷刷从被窝里探出来，齐刷刷看向她。
江枝愣了一瞬，目光最终落在祁宁身上，声音微微发紧：“你在干嘛？”
祁宁晃了晃手机，嘴角翘的高高的，声音仿佛都带着波浪线：“在和林叙白聊天呀。”
她这副模样，让江枝心里更沉了。
“你……很喜欢他吗？”
杜杜和施蓝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俩不知道江枝和祁宁出去说了什么，生怕她俩要开展扯头花的戏码。
倒是祁宁，歪头想了想，语气轻快：“正式确认关系后，他对我还挺好的，刚在一起嘛，还算挺喜欢的吧。”
江枝抿了抿唇，索性直截了当：“如果喜欢分1到100，你对他的喜欢有多少？”
祁宁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两秒，笑嘻嘻道：“50分吧，怎么了？”
50分吗？
那还好，不算太深。
江枝心里绷紧的弦稍稍松了些。她扫了眼另外两个室友，深吸一口气，对祁宁道：“我们出去说。”
施蓝和杜杜不由得担心她们出去会发生不好的事，对视了一眼，交换了彼此的担心。
为了不给她们压力，施蓝还要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你俩又有什么秘密消息不能告诉我们呀？”
杜杜：“对呀对呀，难道我们四个人有八个群？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祁宁被逗笑了，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晃了晃手机：“什么事啊这么神秘？要不直接在这儿说呗，反正她俩都醒着。”
江枝抿了抿唇，没说话，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祁宁垂眼盯着屏幕，目光在江枝手机上的“我可以和祁宁分手”，和自己对话框里刚收到的“爱你爱你宝宝”之间来回游移，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手机边缘。
寝室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从缝隙中渗入。
江枝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祁宁的表情变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啊。”
过了很久，祁宁才缓缓抬头，声音带着一丝挣扎后的疲惫：“你道什么歉？我该谢谢你。”
她把手机递回去，声音有点颤抖：“所以，你当初和他分手……就是因为发现他是这种人？”
江枝摇了摇头：“没有。”
祁宁躺下去，望着天花板，声音里有些羡慕：“那他对你可真好。”
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杜杜和施蓝一脸迷茫，只能从她们的对话中大概猜出来，是林叙白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既然是林叙白的问题，倒让她俩松了一口气。
“我没发现他的问题，不代表他没有。”江枝轻声说，“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而且我们之间，本来我就是做错的那个。”
过去江枝和林叙白分手，她们一直好奇，但因为江枝不愿意多说，她们也不好追问。
这会儿江枝居然自己说起来了，杜杜和施蓝全都竖起耳朵，连祁宁的八卦之心都短暂的盖过了难过，好奇地问：“你怎么了啊？”
“我以为自己喜欢他，”江枝叹了声气，“但交往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祁宁撑起身子：“你怎么发现的啊？”
“我不关心他在做什么，也不在意他的情绪，就连你跟我说你们在意了的时候……”江枝苦笑一声，“我内心都毫无波澜。他对我来说，始终只是个聊得来的朋友。”
因为祁宁很喜欢林叙白，以己度人，她一直以为江枝至少曾经也该很喜欢他。
她从没想过他们的过去竟然是这样，以至于震惊到瞳孔微微放大，但忽然祁宁想到了一个重点：“那接吻呢？你们接吻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江枝抿了抿嘴，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祁宁这下瞬间坐起来了：“卧槽，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不会没接过吻吧！”
江枝点了点头，承认了。
随即她反问：“那你们呢……？”
“当然吻过啊！还是我吻得他。”祁宁一拍大腿，“我喜欢帅哥嘛，你哥和他我都觉得长得很好看，随便亲到一个都是赚到。”
说着说着，她垮下脸，像吃了苍蝇一样：“就是没想到，居然是个渣男！”
话音未落，祁宁突然抄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呸！狗男人！”
一直默默围观的杜杜忍不住了：“老天啊，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施蓝：“加一，完全跟不上节奏啊！”
祁宁冲江枝使了个眼色，江枝抿了抿唇，解锁手机，将那条“我可以和祁宁分手”的消息亮了出来。
“卧槽！狗男人！”
“绝了！狗男人！”
两道惊呼同时炸响。
下一秒，祁宁扑向江枝，她把脸埋在江枝肩头。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要假装没那么难过：“这波血亏，我的初吻喂了狗……”
江枝下意识收紧手臂，想起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温言蹊的吻。
蝉鸣和她的心跳一起，震耳欲聋。
她忽然很想念那个时候。
如果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喜欢温言蹊的，是不是很多事情，今天都会不一样？
杜杜从背后环住两人，下巴搁在江枝头顶。
施蓝默契地张开双臂，把三个女孩一起揽进怀里。
五月的夜风裹挟着樱花残香钻进寝室，却在触及这群相拥的少女时悄然退散。
她们紧贴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模糊的轮廓，像一座突然筑起的堡垒，将今夜所有的心碎都隔绝在外。
江枝闭上眼，感受着肩头渐渐晕开的湿热。
在这个本该难熬的夜晚，她心里那道紧闭的闸门，被温暖的潮水，一点点冲开。
……
祁宁和林叙白分手了，林叙白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原因，在深夜给江枝发来消息。
林叙白：你真虚伪。
林叙白：当白莲花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我们做的同样的事，你凭什么站在道德高地出卖我？
林叙白：为了自己的白莲花身份，连朋友都不要，我真看错你了。
江枝决定告诉祁宁那天，就想到了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但她不理解，什么是“同样的事”。
江枝缓缓打字：同样的事？
林叙白：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七个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剖开她几乎遗忘的记忆。
原来那时候，他也是有感觉的。
男生宿舍里，林叙白紧紧攥着手机。
黑暗中的屏幕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双执拗的眼睛。
他死死盯着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胸腔里翻涌着某种近乎幼稚的期待。
也许她会解释，也许她会说，其实当初是喜欢他的的。
但江枝的回复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她承认得干脆利落：
是，我做过同样的事。
我很抱歉。
如果骂我能让你好受些，我绝不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