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错了,可她真的没办法了。
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要怎样做,才能回到那个他还会对她笑的夏天?
怎么办啊……
棠里只有一家电影院,就是徐芷约温言蹊那家。
江枝选的地方在渡口桥,从家出发,坐公交车要半个小时。
三点的电影,江枝一点半就出发了。
她踏上他们过去上学会坐的那趟公交车,车门“嗤”地一声合拢,柴油味混着旧座椅的皮革气息涌来,瞬间将她拉回那些和温言蹊一起上学的午后。
她穿过摇晃的车厢,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这是他们曾经心照不宣的专属座位。
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公交车缓缓启动,车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
她还记得,这趟公交车是半小时一班。
他们的习惯是吃完午饭就出发,大多数时候都会赶一点整的那班。
只有偶尔她磨蹭了,才会坐这班。
恍惚间,还能看见温言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伸着。
见她慌慌张张从房间跑出来,他会轻轻笑一下,说:“没关系,不用急。”
等他们上了一点半这趟车,到下棠里这站,经常会上来一个瘦瘦的孃孃,如果孃孃上了车,手里永远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她和温言蹊最爱玩的游戏,是猜今天会不会遇到孃孃,孃孃袋子里会装两个馒头还是三个馒头。
不过不知道一年过去了,孃孃还会不会来了?
江枝猜会,如果猜对的话,她的袋子里今天装两个馒头。
车停在下棠里站时,江枝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跳上车,身后跟着位拎塑料袋的嬢嬢。
孃孃手里半透明的塑料袋里,两个雪白的馒头,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猜对了!
江枝的心脏轻轻跃动了一下,可随即又沉沉坠下去。
她下意识转向身侧,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
她这份小小的喜悦,已经不能再和任何人分享了。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飞速掠过,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嬢嬢还在,馒头也还是两个。
只是那个会笑着说“这次让你先猜”的人,却不在了。
两点整,公交车在渡口桥站停下。
江枝走进电影院,取出来电影票,站在影院的台阶上等待。
她知道温言蹊的习惯,会在和人约好的半小时前到。
所以她提前了一个小时,不愿意让他多等。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雨。
闷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像一层无形的茧。
三十分钟过去了,台阶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他们或许挽着手,或许有说有笑的进去,江枝却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雨点突然砸下来时,周围的人群四散奔逃。
只有江枝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浸湿票根。
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就像她不断望向车站的视线,被雨水冲刷得越来越模糊。
“三点钟的《404证人群4》,一号厅,可以开始检票了!”
影院里,工作人员的声音刺破雨幕。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检票声,两个去买奶茶的女孩一边笑闹着“要迟到了”,一边撑着透明雨伞,小跑着掠过她身旁。
伞沿甩出的水珠,在她裙摆上绽开深色的花。
江枝又一次望向车站的方向。
雨帘中,站牌孤零零地立着,那里依然没有她在等的人。
温言蹊从不迟到的。
冰凉的雨水顺着破损的雨棚滴落,在她发梢凝结成珠,又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他又一次说到做到了。
他不会来了。
走回到车站,江枝手表上的时间指向三点二十。
她忽然想起出门时,江芸在小卖部门口叫住她:“今天别去电影院附近,回头撞见了影响他俩。”
雨水在屏幕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模糊了数字。
江枝用指尖抹了一下,表盘突然跳转到心率界面
睫毛上悬着的雨珠越来越沉。
江枝盯着表盘上那个跳动的心脏图标,轻轻眨了眨眼。
温言蹊的腕表突然开始震动。
他以为是低电量提醒,可表盘固执地停留在心率界面,任凭他怎么滑动都不会变。
红色的爱心在黑色的表盘上不断震动,数字也随之攀升。
可是,他的脉搏明明很平稳。
他以为是坏了,摘了手表,正准备强制关机时,想起了刚买这个手表时设置的功能。
心率共振。
温言蹊皱了下眉,抓起手机。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紧绷:“你怎么了?”
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耳畔,温言蹊已经冲进了雨中。
医院的走廊在眼前扭曲延伸,荧光灯将瓷砖照得惨白如骨。
他踉跄着拐过转角,险些撞上拿着缴费单的江芸,温言蹊的声音得不像自己:“妈,枝枝呢?”
江芸被突然出现的他惊得后退半步:“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温言蹊就像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妈,枝枝呢?”
缴费单在江芸手中皱成一团,她望向走廊尽头的病房:“在房间里休息呢,刚洗完胃。”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眼眶发涩。
江枝躺在病床上,输液管的阴影在她颈侧蜿蜒,像道未愈的伤疤。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枝缓缓睁开眼,看着温言蹊宽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灯光,在她病床前投下一片阴影,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即将消逝的雾:“你会和她结婚吗?”
温言蹊下颌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江枝闭上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会的话,就把你们的婚礼和我的葬礼安排在同一天。”
温言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青筋清晰地突起:“江枝你疯了。”
她确实疯了,但不是今天。
也不是她自己发现的那一天。
而是更早之前,在渝市的那个巷口。
路灯在水洼里碎成星星,她踮起脚尖吻他的时候,就注定了这场万劫不复。
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她想告诉他,剧烈的咳嗽却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言蹊下意识俯身,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借给她一点力,想让她能好受些。
江芸拿着手续进来时,邻床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打量:“这就是你常说的儿子吧?兄妹感情真好,我看着都羡慕。”
“是啊。”江芸应了一声,眼刀狠狠剜向病床方向,仿佛江枝是块绊脚石,挡住了家里的青云路。
咳嗽渐止,江枝的指尖却悄悄缠上温言蹊的袖口。
老太太看见了,感叹道:“瞧瞧,妹妹生病了还跟哥哥撒娇呢,多好。”
江枝看着自己攥着他的衣角手指,不敢抬头。
要他去见徐芷的人是她,阻止他和徐芷约会的人还是她。
她怕她一抬起头,就撞进温言蹊那双嫌恶的眼睛里。
-
因为这场病,江枝返校的日期比其他同学晚了几天。
她背着书包回到学校,远远看见温言蹊和宋惊月并肩走过林荫道。
他微微低头听她说话的样子,温柔得刺眼。
温言蹊不是已经和徐芷在接触了吗?
难道宋惊月不在乎?
还是说,他根本没告诉她?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江枝突然尝到嘴里腥甜的铁锈味。
那些阴暗的念头终于反噬,在她胸腔里烧出一个黑洞。
如果他不说,那就她来说。
她要温言蹊的世界里,只能有她。
哪怕被世人唾弃。
哪怕坠入深渊。
江枝站在女寝楼下的梧桐阴影里,直到温言蹊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洗手间的水龙头哗哗作响,宋惊月抬头时,镜子里多出一个人影。
“好久不见啊。”宋惊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意盈盈,“假期怎么样?”
“还好。”江枝盯着她映在镜子里的倒影,把话题放在她身上,“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宋惊月将擦手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刚开学,没什么事。”
江枝点了点头,找了个切入口:“对了,你们那届手表时有个叫任长宇的?据说还挺帅的?”
“哦,还行吧,好像是言蹊的室友来的。”宋惊月对这个人似乎不太熟,说的时候想了一下,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人是温言蹊的妹妹,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换了个称呼,“反正是没有你哥帅。”
找到机会了。
江枝笑了笑,水珠从她指尖滴落:“虽然没有我哥帅,可任长宇是单身呀,不像我哥,假期相亲相得不错,都快订婚了,就算帅,别人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