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呀，从小就嘴巴甜，动不动就在妈妈怀里撒娇，说“我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我好爱你呀”、“妈妈，我最爱你”……
可是他们这些大人，却总是碍于年龄和面子，说不出这种话。
她从妈妈的羊水里来，又在妈妈的眼泪里离开。
可是，欢欢，妈妈还没有对你说“我爱你”呢。
她的眼睛不会痛吗？
她总是哭，小鬼有点放心不下，就坐在窗台看着她。一个姿势坐太久了，她忍不住换了换腿，挣扎之中，踢动了窗帘。
女人猛的转头，眼睛紧紧盯着她。
小鬼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她能看见她，她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女人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又有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这一回，她哭出了声，哭的嗓子变得沙哑。
一瞬间的痛苦，再难也能挨过去。
生命消逝带来的钝痛，却像扎进指腹的仙人掌刺，蛰伏在血液里。
起初不觉异样，直到隐匿的刺不经意被触碰到，愈合的假象瞬间就在尖锐痛苦面前土崩瓦解。
那个女人慢慢走了出来，俞欢看见她对着墓碑说了好多话，说到天边的瑰丽晚霞棉被一样柔柔的盖在她和墓碑身上。
那天以后，她振作起来，尝试慢慢回归正常生活。
小鬼以为她好了。
可没过多久，女人重新回到了这里，带着那个男人。他们大吵了一架，似乎因为男人不愿意回到这里。
他们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结果，很快，他们心平气和的签订了离婚协议。别墅里挂着的照片都收了起来。
女人不管男人了，男人再也没来这里。女人把头贴在墓碑上，说她要离开了，在这里她走不出来，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他们都不回来了。
别墅里变得死气沉沉的，只剩下一个老太太和两个阿姨，成天静悄悄的。
小鬼走不远，还时常晕头晕脑的，总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她难受的趴在椅子上。
老太太好几天没有出屋了，陈阿姨知道她的心思，她是觉得欢欢是在她的看顾底下没的，是她的错。
她身体不好，非得住在山底下，欢欢才在这里陪着她，她腿脚不便，下了雨也没出去找她，欢欢才出了事，欢欢一定会怪她的。
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不硬朗了，摔一跤都可能会出事，身上本来还有病，心里又压着事，没了精气……
陈阿姨端着放冷了的粥下来，心知老太太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眼酸的几乎流出泪了。
上天可真是不公，好好的一家人，多热闹和睦，怎么转眼之间就来了这么一桩祸事。
陈阿姨心里窝着一团郁气，那股子郁气在全身流窜，让她觉得身体不舒服，走起路来没劲，眼神也不好了，灰蒙蒙的看什么都不清楚，她好像变老了。
人啊，一旦看到头，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变成了熬着，熬过一天算一天。
客厅里光线暗淡，陈阿姨几乎以为天又黑了，往外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忘了拉窗帘。
她胸闷的更厉害，她变糊涂了，从前她可没做过这种事。即便忘了，也有安分不下来跑来跑去的欢欢提醒她。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她放下东西，看着黑漆漆的窗帘，捶了捶胸口，就是这时候，椅子“吱呀”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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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姨忘了动作，几乎失神的看着窗户边的那把椅子。
小鬼难受的厉害，总觉得自己要化掉了，连有人在楼下都没注意。
她习惯性的晃着椅子寻一点乐趣，疏解身上的症状，也就更没有注意到，那人捂住嘴，看着椅子，眼泪都掉下来。
陈阿姨生怕惊扰到她，别说窗帘了，连灯都没敢拉开。
她蹑手蹑脚的上楼，拉着老太太出来，隔着一段距离，侧着身子偷听那声音。
心跳重的像是在打鼓，老太太同她对望着，有悲有喜，想哭又想笑，最后却是什么也不敢做，小心翼翼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老太太找道士，高价买法器。俞父觉得老太太昏了头，叫人骗了，打了十几个电话阻拦。
老太太没听他的，也没跟他要钱，掏了自己的棺材本，买下法器放在了孙女屋里。
第503章 捣蛋小鬼欢15
法器温养的作用下，小鬼的身体又好了起来，有力气在别墅里吓唬人了。
掩埋许久的旧事在人前重新展露，口述者哽咽，听者揪心。
他们都好难过，小鬼却只是歪歪头，好像听了个别人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
姜问潮回眸看小鬼，也许不应该再叫她小鬼，她有自己的名字，叫欢欢。她有些懵懂的看着拄着拐杖的老人，似乎在辨认老者的身份。
老太太从前不敢与他人提及此事，生者总是忌讳鬼神之说，老太太很怕再出什么意外，她承受不住任何的差错了。
陈阿姨眼睛又开始发酸了。
她们其实不知道怎么办好，她们只想多留她一会，哪怕她们看不见她。
老太太意识到眼前人的不一般，急急追问：“你是不是能看见欢欢，她怎么样，她有没有什么对奶奶说的话……”
欢欢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迷茫，姜问潮顿了一会才开口询问：”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俞欢思考了一会，苦恼的摇摇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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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亲之人就在眼前，却见不到也认不出。
姜问潮充当了老太太和俞欢之间的传声筒。
这一天，俞欢重新认识了这个别墅。
卧室里的水果是特意给她准备的，并不是把那里当成了仓库；餐桌上的饭菜和冰箱里的零食都是给她吃的，她们觉得变成鬼之后吃的好像是食物的气息；阁楼从前不是仓库，是她放宝贝的地方……
俞欢想不起来，但她觉得姜问潮说的是真的。桌上的饭菜总是馋的她流口水，冰箱里的零食她想吃吃不着，阁楼里的漫画书她倒是真的喜欢，只是看到一半就没有了。
她大惊，到处翻找，“怎么更新到第三册 就没有了。”
姜问潮抄下来那些漫画书的名字，去露台打了个电话，让人买了送过来。
小鬼能短暂凝聚出实体，所以她能推开窗户，但经常这样做会很累。
姜问潮就充当了小鬼的自动翻书器。
漫画书放在沙发上，小鬼托着腮聚精会神的看，姜问潮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手臂始终伸着，方便在她看完以后翻页。
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令人安心的白噪音，俞欢的视线落在最底端，姜问潮就会捻着书新翻一页。
当然，一开始是没有那么默契的。
他翻快了翻慢了，欢欢就会闷闷不乐的抱怨：“我还没有看完呢。”又或者说，“快点，该换下一页了。”
慢慢的，姜问潮就掌握了节奏，不用她说了。
欢欢看着看着，有时候会笑起来，同姜问潮说漫画书里的剧情：“哈哈哈他好笨哦。”
姜问潮垂着眼，眼睫天生的细长浓密，侧脸俊逸，简短的应了一声。
实际上，他连漫画书里讲了什么都没注意。
小鬼不仅闹腾的时候招人，安静的时候也能让人移不开眼睛。
如果没有出事，她会是什么样的呢。
以俞家的条件，她应该会上A城国际高中。她在学校里，应该会很受欢迎。
也许会在走廊转角里遇见她，谁也不认识谁，但会情不自禁的多看一眼；也许是经过学校操场的时候，看见她穿着校服上棒球课，和别人说话，笑起来很好看……
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欢欢用力拍了一下沙发，虽然没有打到人，但动作足够把姜问潮惊醒了。
“抱歉。”他低声说着，立即翻过这一页。
角落里，戚言安和迟憬偷摸看了好一会。他们看不见俞欢，虽然知道俞欢在那里，但看见姜问潮一个人自说自话，还是觉得怪异。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戚言安抓了抓头发。
迟憬还沉浸在惨不忍闻的故事里走不出来，疑惑道：“什么不对劲？”
“阿潮居然那么好脾气的在那里给人翻书……”
戚言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根筋的迟憬打断了，“翻个书怎么了，要是换我我也愿意啊，欢欢那么可怜，照顾照顾她怎么了。”
他振振有词，戚言安深吸一口气，揪住重点道：“问题是那个人是阿潮，他什么时候那么体贴善良了。”
见迟憬还是不说话，他放弃了，直接问：“你就想，如果是你，手动不了让阿潮给你翻 书，他会是什么反应。”
“让我滚啊。”迟憬想也不想道，说完了才回过神来，张大了嘴，又往客厅沙发上看去。
也许是想到那方面去的缘故，怎么看姜问潮的动作怎么觉得他温柔耐心。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