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暂时不见,日后再说。
可没想到姜六居然追来了。
“河阳县确实是个破地方,但是没关系。”
姜六说着把背后背着的包袱往身前一甩,“等小爷们去了,那自然就好了!”
“对!等咱们去了,那就是个好地方了!”
许星岚也把抓在手里的包袱甩了甩,笑的异常灿烂。
许砚之一愣,“你们……”
“你小子,别想着甩下我们自己做大事,这种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们也要去!”
“表弟,我们可跟定你了!”
“对!跟定你了!你一个文臣都敢去河阳县,我一个武将之后怎么能袖手旁观!”
“我们一起,建功立业!保河阳县太平!”
许砚之听着他们一声又一声的叫喊,只觉得心底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刚刚说不哭的,此时眼眶又有些温热。
感动之余,许砚之也觉得有些愧疚。
他不是单纯善良之人,去河阳县除了确实有心要对抗北厉,可也有更多的,是权衡利弊。
他不是顶好的人。
可他却有顶好的朋友,和最好最好的陪伴。
许砚之笑着点了头,“嗯,我们一起,保河阳县太平,保天下太平。”
日头渐落,霞光满天。
金色的夕阳落在三人肩头,似为他们撒上神光。
他们两马四人,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消失在一片暮色之中。
去往河阳县的路很长。
路上路过益州,许砚之跟许星岚回了外祖家,见了外祖母和舅舅。
许砚之有了真正的家人,感受到了家人相处的温馨。
那是他过去二十年求而不得的。
离了益州,许砚之的自毁值降到了四十点。
他们继续北行,越往北走,民生越艰难,生活越动荡。
处处可见边境逃到这里的流民,人人脸上,都只有哀痛和痛到极致的麻木。
从京城出发时的那句对抗北厉,保天下太平,真真正正的落了地,才发现是那般沉重。
许砚之在见证了许多民不聊生的痛苦后,自毁值又降了五点。
何时慢知道,这五点不是因为幸福,而是为了责任。
如今自毁值到了三十五点,任务随时会完成,何时慢也开始准备离开。
他们真的踏上北境的那日,姜六在路过的县城里买了酒水吃食。
落脚的村庄还算宁和,又正赶八月十五,几人心情不错,爬到房梁顶上喝酒赏月。
许砚之酒量一般,何时慢也跟着晕乎乎的。
可能是任务完成在即,也可能是月亮太美,何时慢提议道:“我来给你唱个歌吧。”
许砚之笑意温柔,“好。”
何时慢占据身体,又喝了杯酒后,自信的开了口。
姜六和许星岚见一向少言的许砚之要一展歌喉,都惊奇的坐近了点。
却不成想,他一开口,两人差点从房顶摔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们恨人为什么会生两只耳朵?
还有……那真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吗?
何时慢不管那些,闭着眼倾情演唱。
她觉得自己唱的好听极了。
一首唱罢,她笑着问许砚之,“怎么样?好听吗?”
许砚之目光虔诚,衷心的回道:“好听,很好听。”
第66章 世家公子和妖怪小姐31
何时慢舒服的躺在房顶之上,“好听就行,那、那我再唱一首。”
“别!祖宗!”
姜六听她喃喃自语,急忙冲过来捂他的嘴,“大中秋的,你饶我们一命吧!”
再说了,刚才谁说好听了?他怎么自言自语就夸上了?
这厮何时学的这般颠倒黑白,厚颜无耻啊!
姜六的手捂在许砚之脸上。
何时慢没什么反应,许砚之抢回控制权,一巴掌把姜六拍开。
“你懂什么,本来就很好听。”
姜六:?
哪来的自信?
姜六本想找许星岚评评理,回头再看,哪还有人。
许星岚早就跑了!
“这个没义气的!等等我啊!”
姜六追了去,房顶上就剩了许砚之两人。
何时慢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打起精神说道:“许砚之,我可能快走了哦。”
许砚之的笑意僵在脸上,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月亮上一脚踹了下去。
直接踹进十八层地狱还不解气一般。
耳边无尽的轰隆声中,许砚之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你、你要去哪?”
“嗯……我也不清楚。”
何时慢偏头想了想,“可能是未来,也可能是以前,或者是另一个世界。”
“也许那个世界高楼林立,科技发达,也可能尽是危险,妖魔遍地。”
“我会出现在另一个想自杀的人心底,阻止她,帮助她,让她放弃这个念头,好好生活。”
“这就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做了许久的事,听着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何时慢没等他回答,继续说着。
“你不明白,无论哪个世界,女孩子活得都要艰难一些,仅仅是所遇非人,就惨死他乡,或者是一次疏忽,就能毁了她的一生,有冤无处申,有仇没法报,只能抱着死后能申冤的念头一死了之。”
“我要做的,就是替她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陪她们一起,度过最难的日子,直到她们找到新的生存的意义。”
“就像我和你一样……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性别不对,但这段日子,我们相处的还是挺愉快的,你说呢?”
许砚之心底密密麻麻的泛起苦涩,那苦无限蔓延,游走全身,连舌根都是苦的。
他本想像往常一样笑一笑,可唇角却仿佛被烙铁烫熟的死肉,一点都未能挪动。
可是他还是道:“很厉害,慢儿是我见过听过,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也是他唯一的神明。
只是今夜,神明说要弃他而去。
半晌后,他问:“这是你真心想做的事吗?”
何时慢若有所思,“一开始吧,我是没什么想法的,只是妈妈是这样做的,比我小很多的妹妹也是这样做的,我理所应当也该这么做。”
许砚之的手指动了动,目光中有希冀的星星点点。
可何时慢继续道:“可是慢慢的,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住进不同的人身体,和不同的人一起同行,好像我也拥有了许多段人生。”
“就像你,一路走过来,对于去往河阳县,早就不只是权衡利弊。”
“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责任,有心甘情愿去做的事,有一定要走的路。”
何时慢透过许砚之的瞳孔看着月亮,声音轻轻落下,“有些分开,也是在所难免的。”
许砚之眼底的光渐渐暗淡。
那是她愿意做的事,他就没有挽留的理由。
而且他母亲就是因为所嫁非人而惨死他乡的。
他也没有立场挽留。
他可以只有一个神,可神不会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早该想到有今天的。
比起一直悬在半空的窒息感,此刻他反而有了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只是这踏实,是用心口上密密麻麻的疼换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砚之问道:“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应该不会。”
何时慢答的干脆,“我不是可以回头的人,我没再与谁重逢过。”
“……好。”
许砚之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抖。
“今年的秋,冷的真早。”
“那就早点休息吧,春天会再来的。”
……
自从知道了何时慢快离开了,许砚之就一直想办法让自己接受,也让自己适应。
他只是有些遗憾。
她见过他的狼狈和落魄,却还没见过他的意气风发。
她与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阶段走过,而他并不能还她光明。
旁人有亏欠还能相见,和她呢?
他还有些遗憾,他连她的模样都没见过。
他只能想象,想她一定生了一双笑眼。
生气的时候瞪圆了,像两个小灯笼。
开心的时候又笑弯了,像两个小月亮。
她应该不会很娇小,她是有力量的,健康的,永远都充满活力的。
她……
许砚之更爱和她闲谈了。
去往边境的路又漫长又无趣,正好可以和她谈天说地,只是从前嫌太长,如今嫌太短。
他听何时慢讲了许多许多的故事。
讲她小时候,讲她长大上学,讲她做任务走过的每个世界,讲那些女子的艰难。
一日一日,许砚之终于知道,要如何还她光明。
踏进河阳县的那日,正赶上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洁白如玉,覆盖了河阳县的屋瓦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