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第二十七号据点不同于之前的绿洲,而是一座海上小岛。
被翻涌的黑海包围着,渺小而孤寂。
海浪一点点吞噬侵犯着小岛的边沿,礁石和绿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枯萎。
抵达后,松狮将郁姣托付给守卫军,再三勒令她不得胡乱走动后,便急急忙忙地出了据点,身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
郁姣自然不会听他的。
——越是遮遮掩掩,她便越想弄清楚。
三两下甩开守卫军,刚溜出聚集地的围墙,郁姣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她循着味来到海岛边缘。
只见,污秽的天光和无尽的浪潮交融,松狮身披凄暗的霞光,抬着一只手臂行走在张扬的巨浪边,如一场哀楚肃穆的结幕。
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地落下,是这幕戏剧中唯一的艳色。
一派狂浪的静谧中,冷不丁响起女人冷清清的话音:
“这就是你口中的黄色警报、出面维护?”
他身影一僵,侧过身藏起手臂。
“……”
做完小动作后,才意识到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于是闷闷唔了声,以作回应。
他带着莫名的心虚,头也不回地继续“维护”据点,郁姣就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两人像在海边漫步一般,慢腾腾地走着。
“……”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嗅着熟悉的血腥气,郁姣目光渐渐幽远,恍惚一瞬,脑中划过一个遥远的影子。
一个总是等在原地、克制忍耐的影子。
一个无声无息、已然消逝的影子。
——“心爱的人不仅得放在心上,还得放在眼中、放在嘴边、放在手旁紧紧拽着……珍惜眼前人呐。”
来不及了。
但没关系……
她眸光微闪,心念一动。
……
须臾,松狮很快做好了“维护”工作。
黑臭的海浪终于不再侵蚀小岛,他低头用绷带缠住手腕上的伤口。
因失血过多,他脚步有些踉跄,因着身后那道注视的目光,松狮咬牙强撑、状似轻松地原地坐下,单膝支起,显得很潇洒,留给她一个风流倜傥的背影,故作深沉地望着翻涌的黑海。
身边投下一片宁静的影子,紧接着,温软清浅的呼吸极有存在感地飘来。像一片令人无所遁形的雾。
——她坐在了他身边。
……还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松狮深沉开口:“…………我要在这思考点事情,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
清甜芬芳的气息凑近,那绵软的肩臂仿佛无知无觉一般贴上他僵硬的手臂,她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松狮:“……反抗军的机密。你少打探。”
一声轻笑,像扑扇了一下的蝶翅。
“可我呀,最喜欢挖掘机密了。”
在腥咸的海风中,她像是引诱水手的鲛人。明目张胆地倚进他梆硬的怀抱,迫使他低头撞入那抹扇惑人心的微笑。
“我听到你的秘密了哦。”
她细白的手指在他紧绷的胸膛上悠悠轻点。
感受到手下如擂鼓的动静以及身侧不可忽视的“礁石”,郁姣故作诧异地眉梢微扬。
“尊敬的松狮大人,你怎么不打自招了呀。”
他当即憋红了一张脸。
……
郁姣想通了。
她一个将死之人,有幸进入这个奇怪的乙女游戏获得重生的机会,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了。
多活一天都是赚。
况且,她并不讨厌他。
自摇光城回来,她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眯眼一笑,双臂如绞人的菟丝,缠得他避无可避。
“你怕什么呢?松狮大人,我是被你劫持、任凭你处置的人质呀。”
第67章 魔鬼的祭品17
天色渐渐暗了。
昏暗的天空染上一抹哀艳的薄*红。
曜日在离去,暗夜将来临。
阔岸边,两道人影如痴缠不休的丝线,共谱丝丝入扣的交织……纤长的手臂无力地伸向天空,像一支妍丽易折的花。另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捕获了它。
他用一种仿佛要将她按入骨血的架势,深拥着她,动作间是压抑的自持,紧蹙的眉眼间却带着痛苦挣扎下的恣肆无忌。
宛如自甘堕落、主动被海妖引诱的水手。
海浪激荡。
“……”
还未来得及水.乳.交.融。
忽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临近,紧接着,天真稚嫩的嗓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呀?”
“……”
松狮一僵,宛如一只受惊炸毛的猫,登时翻身而起。
将郁姣严严实实裹住后,他一手捂住热气腾腾的脸,一手叉着被抓了数道红痕的劲腰,严厉回头,对上那双好奇的大眼睛。
“小玲?”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威慑:”你怎么跑出聚集地了?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郁姣看他故作正经的样子,好笑地拢拢衣服,探头望向“不速之客”。
小女孩瘪瘪嘴:“对不起嘛……”
她穿着灰扑扑的衣袍,兜帽遮头,一张小圆脸嫩生生地藏在其中,可爱得像从童话中走出来的一样。
她捧起手中的小白花:“我是来看哥哥的哟。”
松狮:“你哥哥不是已经——”
他猛然顿住。
“呜……”小玲眼中积聚起泪珠,呜呜咽咽道,“哥哥就是在上一个木暗日的暗夜走的,马上就要天黑了,所以我才想给他送一束往生花嘛。”
她越说越伤心,不小心吹出个鼻涕泡,破罐破摔地开始嚎啕大哭:“哥哥——”
那架势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郁姣看得心软,拍开手足无措的松狮,越过他走上前去,俯身用衣纱擦拭小玲脏花花的小脸蛋,软着嗓音安慰:“别伤心啦,我陪小玲把花送给哥哥好不好?”
“呜……呜…好哦。”
小玲打了个哭嗝,抬头时,泪眼朦胧地愣住:“姐姐……你好漂亮啊…你是仙女吗?”
刚才还哭得不能自已的小朋友当即转移了注意力,木木呆呆地望来。
郁姣此时还穿着花车游行时的衣服,被染了一身艳丽夺目的霞光,看着的确仙姿佚貌。
小玲看呆在原地。
她昂着头,兜帽滑落些许,那半遮的脸侧和脖颈上有细碎的闪光。是暗色的鳞片。她猛然回神,揪住兜帽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啊!仙女姐姐别看我……我、我是难看的怪物。”
“……”
她像一团缩进壳子的蜗牛,柔软的自卑。
——异化。
沉寂中,松狮缓缓拧眉,“聚集地的[甘霖]用完了吗?小玲你怎么……?”
那团灰扑扑的小蜗牛心虚似的垂下头,小声回答:“快完了,我、我没有很急着用嘛,就让给其他人了。”
“……”
敏锐的触角感受到严峻的氛围。
小玲头垂得越低,暗道都怪自己不小心让首领和仙女姐姐看到了丑陋的鳞片,现在好了,大家都不开心了。
她伤心地吸了口气,却在黑漆漆的视野里瞥见一小片闪亮美丽的纱衣,它婀娜地垂下、靠近。
下一刻,一只馨香的手温柔地隔着兜帽抚上她的脸。
“小玲很漂亮很可爱,不是怪物。”
那嗓音温软柔情,却是那样笃定。
小玲心跳声好像都放缓了,她呆愣愣的,忽而视野一亮——兜帽被取下了。
紧接着她头上一重。
——‘仙女姐姐’将头上的‘法器’摘下来,仔仔细细地戴到了小玲的头上。
璀璨的水晶垂落,将灰扑扑的衣袍都映衬得亮堂不少。
小玲呆呆张着嘴,那张圆圆的脸蛋越发雨雪可爱。
只见‘仙女姐姐’笑道:“现在小玲也是仙女啦,走吧!我们去给哥哥献花吧。”
“……”
“走咯!”
松狮忽然将呆头愣脑的小仙女举了起来。
小铃:“哇啊啊!”
她惊魂未定地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颈,‘仙女姐姐’适时牵住她另一只手,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
小玲紧握着那柔软馨香的手,抬起头,斗志昂扬地看向汹涌的浊海。
三人的身影被夕阳拉长,像是这波谲云诡的世界中的一片微小的宁静和温暖。
“……”
小玲将花放在礁石旁。
在她对着那颗礁石絮絮叨叨时,郁姣和松狮给她留出和哥哥单独相处的时间,并肩立在不远处等候。
望着那团小小的身影,郁姣心下惘然。
忽然,眼前冒出一支鲜嫩欲滴的花,强势扯开她沉闷的思绪,将色彩和生机灌注进来。
松狮手臂绷直、伸了过来,他耳尖微红,视线偏移,一脸硬凹出来的英姿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