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指轻缓划过那张描绘着圣女形象的木质面具,指甲用力间,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这让关心你安危的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
篝火渐渐熄灭,死灰被冷凉的夜风拂起。
郁姣收手,站起身,垂着眼皮,平静地望着他肃寂的背影。
“亏得你之前还说那些人都拿我当皎红月的替身……你呢?是不是也在透过我看她?哪怕只有一瞬间。”
原苍遽然起身,面朝郁姣,心慌意乱地要牵她的手。高大的男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嗓音含着几分哀戚:
“没有、不是,真的,我没有把你当替代品,郁姣你相信我。”
“骗骗我就算了,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郁姣甩开他的手,不耐道:“而且你要我怎么相信一个满嘴谎话、就连真面目也不敢示人的家伙?”
原苍一手拉着郁姣不放,一手揭开面具。
那张伪装过的面容渐渐发生变化:弯长细眉、圆圆的杏眼、黑巩膜白瞳孔、蓬松的红发和尖牙也缓缓长出。
属于原苍的脸呈现在郁姣面前,却带着令人陌生的神情。不复从前的张扬肆意,甚至带着点哀告。
“………我都告诉你,不要——”放弃我。
郁姣眸光如浩渺不可追的云烟,漠漠地望着他。
原苍狼狈偏开视线,低声道:“是拟态和再生。”
“拟态可以伪装;再生不仅有自我恢复的能力,切下身体一部分可以分化为另一个我,但只有短暂的效果……”
他抿了抿唇:“二十年多前,我被天启教团选为实验品,经过了……我拥有了这两个能力,但他们都不知道‘再生’也有分.身的效果。”
郁姣一脸漠然,“哦。”
似乎在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根根掰开他那冰冷的机械手指,“我累了。”
语毕,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一路头也不回,进了房间。
原苍则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被无情甩上的房门彻底隔绝了他渴盼的视线。他靠着门坐下,简直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却也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打扰了她的休息。
.
郁姣无动于衷。
刚意识到他真实身份那会儿,她的确挺心梗,但很快就调节好了。
她自认不是重感情的恋爱脑,在她看来,所谓的负面情绪与切身利益相比,都无关痛痒。
郁姣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利用原苍的愧疚提升好感以完成任务了。
——显然,她的面无表情令有的人产生了误解。
一缕黑气缠绕着她的脚腕,缓缓爬了上来。
冷意袭来。
“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么?”
阴冷的声音响在郁姣耳畔,宛如趁人之危、蛊惑人心的恶魔。
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一张熟悉的、冷冰冰的死人脸。
郁姣嫌弃道:“怎么哪都有你?”
喻风和:“?”
——他此前被那三个白眼狼加害,元气大伤,此时暗夜来临,污染值上涨,才能勉强现身,何来的‘哪都有’?
郁姣上下打量两下,狐疑:“你一直跟着我?”
没成想,喻风和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冷哼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谁对你魂牵梦萦、寸步不离了!”
“?”
……我也没那个意思啊。
郁姣无语。
她眸光微闪。
——看这家伙的反应,似乎没跟着她一起进幻梦。
如果他没有干扰幻梦剧情,那就说明幻梦中的‘喻风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一片幻影,‘他’的反应也是曾经发生过、或可能发生的。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过去的‘喻风和’会对着皎红月喊出“郁姣”这个名字?
郁姣感到一股凉意自背后升起……回头一看,果然是鬼丈夫趴在她背后闹鬼。
郁姣:“……”
他恶魔低语:“你以为他们都把你放在心上么?你错了!他们一个个都有着‘远大的理想’,你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工具、替身和玩物!”
郁姣听烦了。
喻风和:“他们嘴上说得好听,但总有一天会抛弃——你、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他惊得飞开八丈远,避如蛇蝎,神情紧绷而冷峭、眸中带着贬责,眼看她还在脱,他嗖一下、眨眼间消失了。
同时,郁姣的脚腕上多出一条几不可见的黑线。她冷笑着将衣服拉回肩上,盯着那条黑线看了会,眼不见心不烦地用裤脚遮住了。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郁姣实在累了,和衣而眠。
过了会,一缕黑气冒出,萦绕在她额间,缓缓没入……睡梦中的郁姣皱起了眉头。
……
梦
…
这是一座天空之城。
高楼鳞次比节,四处都有巡逻的飞船,荧光的透明防护膜笼罩整座城市,城市外是暗沉的天空。
一座凌空的钢铁堡垒。
这城市真的很大,若是站在其下,恐怕会被无法逃离的阴翳包围吧?兴许会萌生巨物恐惧症。
郁姣模模糊糊地想。
她正以意识体的形式浮在半空,整个人如一缕朦胧无形的游魂,被不知名的吸引力牵引着穿过天空之城的防护膜。
钢铁城墙的牌匾上写着遒劲凌然的两个字:
[弑神]
意识混沌的她脑中闪过了些什么,却像游鱼般难捉。
索性不想了。
她彻底飘入这座[弑神城],被喧闹的声音淹没了。
通向城门的宽阔道路两侧人山人海,人们皆身着制式各异的军装,似乎分属不同的军种,神情却是同样的兴奋。
郁姣顺着人们的视线望去。
只见,杀气凛凛的将士们凯旋而归。
打头的几十个士兵步履整齐划一,赤裸的肩头共同扛着金属杠杆,其上赫然躺着条遍体鳞伤的庞大怪鱼。
——堕落种。
郁姣脑中冒出这个名词。
这鱼类堕落种长着两颗头,满嘴尖牙呲出,鱼目泛白,看起来刚死没多久,散发出热烘烘的血臭和海腥味。
宛如战利品般被将士们扛着。
另有一队士兵有节奏的击打着战鼓。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带着胸腔一起共振。
原始野蛮与未来科技碰撞出奇异的吸引力。
郁姣不由漂浮着凑近,目光倏忽一顿。
与此同时,两侧的人群爆发出热烈地欢呼:
“首领大人——!”
“恭贺原大人凯旋归来!”
“哇!S级堕落种诶,今晚有鱼吃了!首领万岁!”
人群的聚焦点是队伍末尾的男人。
他正懒洋洋地骑在一只巨型怪虫身上,一条腿曲起,肌肉线条凛然的手臂搭在膝盖上。
赤裸的上半身完美得如同铜筋铁骨一般,神的造物。
后背长着副敛合的黑色虫翅,似宽大的战神披风,暗红的长发蓬松如雄狮的鬃毛,那双黑白倒转的眼眸微微眯着。
整个人散发着睥睨而蛮悍的吸引力。
郁姣却倏忽感到厌烦。
她不再看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移开视线后,目光忽而一顿,眸中升起一丝疑惑——
人群中有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黑发灰眸,一席飒爽俏立的军装,别着白袖章,上面是红色十字架。
看样子是个后勤医疗女兵。
此时,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那个被称作首领的男人。与其他狂欢的人不同,她冷静得格格不入,盈灰的眼底闪过一丝沉思和算计。
下一刻,郁姣*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磁力。
她被这未知的力量猛然拽向那个医疗女兵,宛如一壶水被倒入恰怡的容器——郁姣成了这个女兵。
但奇怪的是,她没有身体控制权,只能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女兵行事。
班师仪式后,女兵被营长召了回去,开始准备晚上的庆功宴,她随着队伍来到[弑神城]最中央的建筑。
却“不小心”掉了队,挎着医疗箱状似迷路地在这座宏大的宫殿中穿梭。
看起来极有目的性。
仿若机敏而好奇的小鹿一般,她停下脚步,轻轻推开一扇半合的门。
“谁?”
粗粝低哑的嗓音冷然响起。
女兵当即惊惶地扑在地上,颤抖着道:“对、对不起首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准备为庆功宴上的战士接风洗尘的医疗兵。”
“医疗兵?”
那首领语调微扬,接着一顿,顺势指使道:“正好,进来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女兵低着头,“遵命,首领。”
和她惊惶的话语和神情不符的是她的眼底,一片冷静。她“战战兢兢”地捧着医疗箱走进房间。
男人正躺在由鱼类堕落种的鳞片编制而成的宽阔沙发上,虬结的肌肉被映上一层光辉,宛如辉煌灿烂的巍峨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