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把时间迅速往后推六年。
那时他权势在握,陈王已死,有足够的底气对付那个人!一无所有的回到今天,在长干寺地室听见那句报丧的时候,他只恨不得杀了那个人,将之拨皮抽筋,吞其血肉!
搭在椅把上的手握出了青筋。
王璟道:“天威尤在,这个时候动手刺杀陈王,未免胆子太大了。”他向来信奉谨言慎行四个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如此冒险的事情。
孟蹊冷冷地笑了笑:“是么,王大人怕是不敢信,您若现在不动手,再往后便难了。这位殿下可不是是么软柿子,在有两年,他的根基便该立起来了。”
“到时候你想除掉他都无法!”
闻言,王璟拧了拧眉。他倒是听见一些风声。那位殿下近来似乎跟内阁学士高文邠走得近了些。
不过高文邠实在不足为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罢了,在几位大学士中向来无甚存在感。
王家还有他祖父。哪里就要他忌惮了。
“你说的我会考虑。”他按了按手下的座椅,看见窗外的雪,又问起他的伤来:“若真有宿世轮回,你该得罪他很深吧,否则何至于弄成这样。”
这个年轻的人的伤是一点都看不到。都伤在了内里,皮肉之下,实在是有些狠了。
“没什么,立场不同而已。”孟蹊不想跟他说这个话题。
窗前小话。王璟看着窗外的雪,问他:“我真的死于他之手么?”
“您死于承乾年间,是在春天的时候。”
“怎么死的。”
“饮鸩自尽。”
倒是个新鲜的死法。
王璟默道:“我与他实在不至于如此。”有那么一刻很是茫然,心也硬了,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我该动了他的根本才是。”否则何至如此。
他们两个多年的朋友,就算是死在对方手里,也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法。
他想,陈王是他多年心血。或许他终是杀了朱宁玉。
孟蹊往口中送茶的手一顿。心中有些涩然:“是么。”
那什么是他的根本呢。
王璟只听见身侧茶盏‘砰’地一声落在了案上。那个年轻人面色霎那地惨白,捂着心口向他告辞:“伤口发作,有些力不从心了,望您见谅。”
他不是为难人的人。此人如今就算是他帐中军师,王璟自然无有不海涵的。
立马让门外的侍从过来扶他。
面色如常地出了王家,他挥手让侍从离开:“你先回去吧,你家大人若问起,就说舍下小从来过,我已经到了。”
侍从告退。
雪花翩然落下。
孟蹊扶着墙根走了几步,心口忽然痛得喘不过气来……喉头腥甜。
他在想,前世她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
还是王璟引赵枢南下的借口呢。
第111章 爱他
腊月底的时候,王璟派人稍了封信过来,信上只有一个字:可。
玉书探了头过来看,忍不住嘟囔:“这又是个什么人,说话就一个字,不清不楚的,还要人猜。”他看了眼案前坐着的男人,只见他已然疲惫地闭上了眼,唇瓣发白。
吓一大跳。忙去房里找了药出来。
“我就说让你不要出门,这下好了,你要疼死了,我就没人管了!”他手忙脚乱,拿药的手直哆嗦。他也想不明白,怎的这人那天回来后一身的雪,像是在哪里跌了一跤似的,回来后便发烧。
发烧还喊着谁人的名字,他听也听不清楚。那天已然把他吓个不清,今天更是又差点吓死。
孟蹊看着少年给他喂药:“我说过,我给你银子,你想去哪去哪,别再跟着我了。”他闭眼。
曾经也有一个人爱管着他。
玉书说:“我在长干寺后山长大,身边只有一个爷爷。后来他走了,这世上就我一个。我看你在沧州也是一个人,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我做个伴。”
“你又一身的伤,我还能照顾你呢!”
“不过话说,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我看你诗书礼义皆通,府中又有扈从相随,想必也是有些底气的。何至于弄成这样?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孟蹊再也忍不了了:“你闭嘴!说完了就出去!”
‘砰’
桌案上的砚台应声落地,发出一声巨响,吧玉书吓一大跳。
“欸,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别动气,我走,我走就是了!”拿起案上的药盒子,一溜儿跑了。
独留室内人闭着眼喘息。伤口痛得要让人失去神智。
那个人说得对,他回来的每一步都走错了。太过感情用事,他看见她便心痛,从前在云州的每时每刻都像印在他脑海里一样,想忘都忘不掉。
他本该韬光养晦,曲身蛰伏。
本该斩断过往,一心前程。
按断了手中的笔,他笑着笑着,手背上忽而晕湿了。
晚间之时,王家扈从忽然过来请他。他去见王璟的时候,才见他桌面上压着一封信,已然拆了开来,他坐着的时候的确很有几年后的气势。孟蹊有时是服气他的。
“你说得对,陛下如今意识糊涂,现在是下手的最好时机。”王璟将手边的信递给了他。
“一个月后是天家校猎之时,皇上身子骨不行,不会出席,护卫会有所松动。宗室几位殿下,世子都会前往西郊,朝中官员也会同行。陈家会暗中排布好人手。”
“到时是生是死,就看那位殿下的命了。”
孟蹊接了那封信。看了眼王璟,发现他说此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跟赵枢还真是同一类人。当年辽王死在姓赵的手里,如今陈王的命又握在了陈家王家的手上,轻易决定人的生死,这种感觉应该很让人迷失吧。
“这件事,我要你暗中盯着,不可有一丝错漏。不然陈家发怒,我也保不了你。”王璟如今是信任他的。
他未置一言。转身便想要离开。
而在门边的时候,身后忽然又传来声音:“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
孟蹊冷嗤一声。这便是他们这类人惯用的手法了。先委以重任,又要打压,最后许诺好处。
他面色如常,倒是认真想了一下:“我要向您要一个人……”
冬日的风雪实在是大。寒风吹在身上,是冷到了骨子里的。
孟蹊也觉得身上冷。
长街上空空荡荡,身边往来几个玩耍的孩童,匆匆忙忙从他身边过了。
头顶一棵柿子树,只剩下枯枝,忽然落下来三两只乌鸦,叫得让人瘆得慌。
他想,就算陈王死了,他也不能从他身边要回她吧。
光死一个陈王怎么行。
三朝回门的时刻,赵枢带着妻子回了傅家。她从前一日晚上便开始高兴,自己亲自准备了回门的礼,看了一遍又一遍,都点清楚了才睡得觉。
回家后,傅蕴笙请赵枢往前厅喝茶。
林娉把女儿带回了房里。
母女两个人说话。
林娉跟她说了一些事情:“我从前便有些担心你……你的身子骨太不好了些,只要入了秋手脚就是冰凉的,还是得再调理着才行。他可有跟你说什么时候要孩子?”
她娘说得太直白。
直把她说懵了:“没,没有。我们刚成亲呢,哪就那么快了。”
一边看她娘做一件里衣服。绫缎的料子,做得极其服帖,她探头去瞧:“这是做给叔叔的?”
转移话题太过明显。
“你别打岔,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最好先缓个一年半载的……”林娉思虑良久,跟她道:“他年长你一些,心中必是有章程的,你跟他一块儿的时候问问他才好。”
她低了低头,叹道:“您别操心这个,我们心里有主意的。”
林娉看这傻孩子,心知她是没想到她想说的是什么。
晚上在傅家住了一夜,她坐在妆台前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母亲好像话里有话。似乎有什么没跟她细说。
净室传来水声,她坐着梳头,想着想着才觉头顶压下一道影:“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赵枢把她抱了起来,径直坐在了椅子上。两个人都才沐浴完,她身上是茉莉花的味道,浓淡相宜。他手臂微动,把她搂得更紧了些,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娘今天中午跟我说了会儿话。”她坐在他怀里,几乎马上便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灼热。
赵枢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什么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没有开口,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白皙纤细的手指被他抓在手里,轻柔地摩挲着。他半垂着眸,神色柔和。
“母亲说我身体不行……若要有孩子,还得缓缓才好。她说你心里肯定有数,让我问问你。”靠在他肩头,还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水气。干净清冽的味道。
赵枢还以为是什么。
他好笑地搂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