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亭哥哥!”她飞快地跑了过去。抬头看他,却见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而无言地将她往怀里按了按,用极力压低的声音告诉她:“你一会儿先跟刘崇走,去经略衙门,若是那里也出了事,会有人带你出城。”
赵明宜愣了愣,又看了看后面的几位指挥使,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眶一下子红了:“你不走吗……于大人跟杨大人也不走吗?”她胸中忽而涌起一阵惧意。
“蓁蓁,你听我说,你先走。”他用力揉了揉她的头,把她从怀里拉出来,认真地告诉她:“你走了我才能安心……你知道吗?”他的手很用力,捏着她的胳膊。赵明宜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点点头,眼眶越来越红,却是抹了眼睛看了刘崇一眼,又抬头:“好,我跟刘先生走……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她真的害怕,唇瓣微微颤抖,手也在抖。
她此行分明经历了很多事。明湘把她从禅房里推了出去,她被李澧绑到了广宁,又从广宁辗转到辽阳,几经波折,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了。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她还会心生惧意。
西北临近大门的地方忽而传来哀嚎声,火光更亮了,一直燃到了内院,赵明宜知道不能再拖了,转身跟着刘崇往西南角门走。
‘驾’
刘崇用力甩了鞭子,亲自驾着马车往经略衙门去。却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位小姐来。
她没有犹豫,说走就走,刘崇倒是高看她一眼。这样的时候犹豫半刻都是要死人的,她一个姑娘没有害怕,还这般听话利落,不知让他们省了多少心力。
马车快速穿过六街,却见城内也乱了起来,到处都是穿着甲胄的兵士。
“快,那边!”
赵明宜跟月牙躲在车内,只听见外头不断有哀嚎痛苦的声音,还有马蹄踩踏发出的嘶鸣。不知怎的,马车忽然急切地刹停了下来,她们撞在车壁上,紧接着就是刘崇的高喊:“小姐您先去经略衙门,路上有人护着您。”
话一说完,帘子一甩而下。月牙‘啊’了一声,看见了车外的场景,眼泪立马就落了下来:“姑娘,有追兵……”刘崇竟是直接带人将追兵引向南边。
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有人接过了刘崇的手,将马车赶向衙门。
在衙门前接她的是于指挥。当她的脚踏上经略衙门时,才觉得整个人似乎才是真的有了一点实感。于指挥她见过,长了一张含笑的面孔,人很年轻,她莫名有些害怕他。他将她引进了正堂。
“小姐您放心,这里不会有叛王的人的。”他依旧是那张笑面。将她撂在正厅就走了。
诡异的是衙门竟然静悄悄的……分明外头已然乱套了,到处都是兵。
“月牙。”她的牙齿在发抖,说话时声音也在颤,猛地摇头:“不,不对,这里有问题!”她忽而向门边跑过去,用力拉着门框,却发现门外叮呤哐啷,竟是上了锁。
“啊!”月牙吓得喊叫了出来。
“小姐,那位大人是不是,是不是……”月牙不敢相信,身后冒出冷汗来,腿一软,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怎么办啊。”
她们竟是直接进了虎穴。
赵明宜过去搂着她,厅内漆黑无比,只有她们两个人,空荡荡的,无比寂静:“没事的,没事的,他会来救我们的。”一边说着,一边无声掉着泪。她也害怕,害怕极了,另一只手用力握着那把弓弩。
衙门本是无比寂静的,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又喧嚣了起来。紧接着立马便有了刀兵相接的声音,金属碰撞发出呲啦的声响。
不断传来哀嚎。
月牙与她紧紧地抱着,躲在昏暗的角落里,两个人都哭得满脸都是泪,却又不敢出声,只能静悄悄地躲在椅子后。
这时正堂隔扇门上不时有人影晃过,有的‘啊’的一声,竟是直接倒在了门外,鲜血淋漓的手从隔扇上滑下,留下染开了的血迹。月牙更用力地抱紧了她,牙齿发抖:“小,小姐……”
赵明宜也吓得缩了一下。
只是她们还未来得及害怕,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门框吱吱呀呀地摇动,竟是有人在开门锁。
“小姐。”月牙咬紧了牙关,掌心紧握,指甲都要嵌进肉里去了。
赵明宜也往后缩了缩,只是门还是‘吱呀’一声开了,她大着胆子抬头,才见面前出现一双皂靴,视线往上,看见一张长着笑面的脸孔。手里握着长刀。
厅内无比昏暗,没有烛火。她与月牙躲在椅子后,能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脚步,他却显然还未找见她们。月牙流着泪,却是紧紧地捂住了唇。
赵明宜也在哭,却同样不敢出声,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拿出那把弓弩。
窗外‘轰隆’一声。电闪雷鸣。
皂靴越来越近,她记得大哥的话,不可犹豫……立即上了箭矢,就在脚步就要逼至眼前!月牙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敢碰她,却是‘砰’地一声,按倒了身旁的花架。瓷瓶落在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那人立马看过来。
“啊!”
赵明宜已然叩动了弓弩,只听见那人哀嚎了一声,她正欣喜着,抬头却见到一张染了鲜血的脸,箭矢射在了他肩膀上。那人正举着刀定定地看着她们:“原来在这里……”
说罢扑身便过来。
月牙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抱住了小姐,却在极为绝望之时,听见一声很轻的‘啊’声,正待抬头,却见一身月白的男人,面色极冷地将手覆上了那人的脖子,寒光一闪而过,那人已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脖颈一道红痕,立马渗出血来,紧接着便是喷涌而出的血迹。
窗外‘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上,劈里啪啦的。赵明宜早已吓坏了,紧咬着牙关,身体哆嗦,颤抖着抬头,只见兄长立在不远处,面如冠玉,手里的短匕却正在滴血。正定定地看着她……
“溪亭哥哥……”她吓坏了,第一次不敢看他。
门外忽而传来高声呼喊。
“天子万岁!叛王已诛!”
“天子万岁!叛王已诛!
而他立在门内,于指挥就这样被无声地划破了喉咙。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就像那日大哥发怒,刘崇去请她,她闯进了书房看见的那个人。是他深不见底的另一面。
她会害怕……
第48章 试探
之前庭院里都是金属碰撞的声音,眼下却是弱了下来,庭院里喊着‘天子万岁!叛王已诛’的士兵也安静了下来。
应是在清理经略衙门的叛王残兵。
赵明宜缩在椅子后面,手用力地握着弓弩,白皙的手不知道在何时沾上了血,也在不停地颤抖着,眼眶发红:“溪亭哥哥……”
却见不远处立着的人,清冷的五官在昏暗中更加冰冷,身形颀长,看了她一眼,忽而半蹲了下来,头微微低着,左手缓缓抬起,捂住了胸前。
“你,你怎么了?”她既害怕又担心,慌忙丢了手里的弓弩,从椅子后出来。想要去扶他,却在碰上他后背的那一刻,感觉到一阵粘腻,张开双手,才见是鲜红的血迹。
她这下就不仅是慌了,脸刷的一下发白,朝外头喊:“快来人呐,快请大夫。”一边扶着他,一边感到心中慌乱。
刘崇很快赶了过来。
庭院中人来人往,她待不住,也进了房里,却是亲眼看见了医者将那半截箭矢从肩胛处取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四位指挥使进来禀报平乱的状况,声音都压得比较低,不至于扰得他头疼,也不至于让上官听不见:“缙州大吉……杨大人与王仪王大人不日便能返回辽阳,估计叛王也没想到,您会在亲自在辽阳城里等着他。”
“您料得不错,今夜大雨,松江渡口的船确实未能烧尽……”
赵明宜小心地站在帘后,刘崇刚好能把她挡住,她全都听见了。
假意发兵缙州,给了辽王错误的信号,辽王果然没按捺住,急匆匆地便赶到了辽阳。殊不知城内早就埋伏了士兵……
两刻中后,几位指挥使也退了下去。她看见帘帐内,大夫正要上药,却是不知为何忽然又出来了,收拾好药箱便往外走。
她站在珠帘后头,想要上前去问问大夫他的情况,这时候帘帐内突然有了声响。
“蓁蓁,你进来。”
刘崇眼皮一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退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合上,房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她捏了捏裙角,挑开珠帘,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方才躲在帘子后,她其实看不清他,眼下进来才看到,大哥的面色竟是十分地苍白……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坐在榻沿上。清冷的眸子微微抬了起来,扫了她一眼。
“你方才在外头说什么……”他闭了闭眼,唇色发白。
赵明宜脑海中,还是他面无表情抹了于指挥脖子的画面,喉头微动,依然没敢上前:“我,我想问问大夫您的伤怎么样了。”她亲眼看着那半截箭矢端在漆盘里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