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令年收回视线,就在此时,走在前面的孟如烟忽地有了动作。
她神色凝重地向后方望去,随着她的动作,伏令年也有所感应。
剑窟是向下倾斜的,后方的大地如同一张巨口,将修士们包裹在内。于此同时,伏令年看见了一片黑压压的身影。
为首之人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眸光冷冽。不是晏扶摇还有谁。
“遭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这下,他们是彻底被架在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事到如今,只有继续往前走。
孟如烟一咬牙,头顶的剑意虚影更加凝实。剑意护罩笼罩于在场十五个人的身上,将大部分威压都隔绝在外。
伏令年试着将自己的剑意融入其中,起先,她担忧孟如烟的剑意会对她产生排斥。毕竟每一个人的剑意都不相同,剑意又多是锋锐奔放,难以契合的。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她的剑意甫一接触孟如烟的护罩,便如溪流汇入江河,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了一起。便如同身处石宫剑阵时,共同迎击石制巨剑那般。
温季才几人也同样效仿伏令年的动作,将自身剑意融入孟如烟的剑意护罩当中。
其余修士虽无法凝出剑意,却也能够利用灵力凝出护罩。源源不断的灵力填补入内,支撑起足以保护所有人的护罩。
周身顿时一轻,队伍的脚步在加快。
每一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此时,他们心中只有前进,不再退缩。
晏扶摇似乎没有立即对他们动手的意思,两方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让伏令年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
事出反常必有妖,然而,他们只能闷头往前走。
前方的路面的坡度在逐渐变缓,眼前一成不变的场景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残兵断刃不再或横或斜地被掩埋于土地,而是半悬浮于天空,循着一定的规律缓缓转动。
在残兵断刃的中间,高耸的巨剑矗立于中央,无数条铁链如长蛇般将剑柄层层包裹。另一端自剑柄处垂落,深深嵌入大地。
残兵断刃围绕着巨剑,如同臣子在朝拜君王,又似是囚禁着巨剑的囚牢。
巨剑受众剑摩拜,本应是“君王”,层层锁链却又如同枷锁,将它束缚于内。
不知为何,伏令年没来由地感到阵阵悲伤。
不对,这不是她自己的情绪。
伏令年恍然一惊。
不是她的,还能是谁?
——我的身体,就在那剑塔之下。
是青铜剑前辈。
悲伤的情绪来自于她?
伏令年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巨剑上,若这便是剑窟的中心,他们似乎就要抵达此行的终点了。
眼见着终点将近,众人不由加快了步伐。
事情当真如此简单吗?
果不其然,队伍前行了半个时辰后,众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无论是快走还是放慢步伐,他们与巨剑依旧保持着一个恒定缩短的距离。若非周遭的威压依旧在加强,伏令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原地踏步。
后方的晏扶摇等人不见了,茫茫天地中似乎只剩下伏令年一行人。
不知又前行了多久,若非伏令年一行人能够剑意相融,轮换休整,他们恐怕早已被□□和精神的双重压力压垮了。
就在伏令年开始怀疑他们永远都无法走到终点时,巨剑前方的虚空被无形的事物撕裂,不断向外扩张,仿佛一扇向外打开的虚空之门。
门扩张到最大后,伴随着沉闷的轰鸣声,竟再度向内缓缓收缩。
速度并不快,却是肉眼可见。
在场之人都有预感。
当这扇门关闭后,此次大会恐怕已尘埃落定。
他们要在门完全关闭以前,抵达巨剑之下。
与此同时,天际的光柱忽地发生了变化。
属于北境的光柱突然下沉,随即,又再度攀升,一路超越了东境。
“师姐。”这时,走在后方的一位丹修开口了。她面色穿苍白,神色却很坚定:“你们莫要再顾着我们了,向前走罢。”
“不可。”孟如烟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你们撑不住的。”
“我们可以留于原地等待,这是决定胜负的重要时刻,我们不能成为队伍的拖累。”另一位丹修开口了,神情同样坚定。
“是啊,师姐。我们现在只会拖累你们。”有人附和道。
他们既不愿粉碎身份铭牌,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积分。亦不想拖累队伍的行进。
然而,即使是停留在原地,对于这一群修为不足元婴期的丹修和医修而言,依旧无比困难。稍有不慎,便可能有生命危险。
孟如烟望了眼正在缓慢闭合的虚空之门,依旧难以做出抉择。
这时,伏令年心生一计。
“你们将身份铭牌交予我们,由我们带着前行。如此一来,你们的压力将大大减轻,或许能够支撑到大会结束。”
这的确是个方法,但万事都不会十全十美。其一,威压将分摊于多持有铭牌者身上。其二,停留在原地的修士们若无法支撑,无法及时击碎身份铭牌离开。
众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毫不犹豫地将身份铭牌取下,交由伏令年几人手中。
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伏令年几人手中,既是对他们的信任,亦是放手一搏,只为东境最终的胜利。
铭牌入手的那一刻,伏令年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瞬间加诸于身,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她的肩上。
杜钟毓将自己剩下的所有飞鸽符都交给了留下来的修士:“若出现意外,你们及时传信。”
十五人的队伍只余下八人,秦箐并未选择留下,亦跟随着队伍前进。行至中途时,伏令年几人承包了所有的身份铭牌,好让孟如烟能够全心全意地向前赶路。
这种时候,每多一个人到达终点,都有可能决定最终的胜负。
这一次,孟如烟没有犹豫。
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泥沼中,举步维艰。若非通过了剑心道的传承,伏令年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她不再盯着那似乎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巨剑,而是将全部精力都灌注于双脚之上,一步,再一步。
……
水影幕处,各境修士之间的氛围皆变得紧张起来。
眼见着已有队伍即将抵达剑窟的中心,众人*都聚精会神,期待着首个到达巨剑之下的修士。
晏扶摇注视着下方几道模糊的人影。
“便放任他们一直往前走吗?”先前被伏令年一剑所伤的元婴期皱眉,有些焦急地问:“只要把他们除掉…”
晏扶摇眸光扫过元婴期修士,语气淡漠:“他们若能闯过剑冢,那便是他们本事。”
“他们并非是普通的金丹期修士,那个剑修她…”
“那一剑让你失了锐气,你在害怕她。”晏扶摇淡声道,她向来如此,外界的事物似乎从来不会让她产生情绪的波动。
“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我怎会…”元婴期修士本想反驳,却在她的目光下噤了声。话到此处,晏扶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不会出手阻拦伏令年一行人,她只认走到最后的赢家。并对自身有绝对的自信。
当然,她的确有这个实力。
晏扶摇指尖划过虚空,电舌缠绕在她指尖,在虚空中留下道道电弧。她略一迈步,身影便横跨虚空,出现于百米开外。
北境修士亦随之行动起来,向巨剑行去。
他们各自为战,能者居上。
若有人能将此时的剑窟尽收眼底,便能看见,在广阔的剑窟空间中,修士们宛若觅食归巢的蚂蚁,朝着中心方位聚集。
外侧的剑意威压似乎被无形的事物吸引,向中央汇聚。
不时有修士支撑不住,跌倒于地。他们有的再度爬起,咬牙坚持。有些击碎了身份铭牌,离开剑冢。
身体似乎已不属于自己,鲜血不断从眼耳口鼻中溢出,每一步都万分艰辛。
在万众瞩目之中,虚空之中,晏扶摇的身影自电流中显现。她一脚踏出,没入那虚空之门内。
随着时间推移,一位位修士冲破威压,进入虚空之门内。
无一例外,他们皆是元婴期的修士。
甫一进入虚空之门内,画面传递便受到阻碍,便如先前在万霭之幽的迷境内一般。
此时,虚空之门只余一臂长,两掌宽。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尘埃落地之时,众多停滞或消失的画面间,立于巨剑前方的身影尤为明显。
那是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身上的衣袍已经被血迹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鲜红与深红交织,斑驳陆离。
她手中攥着一柄青铜长剑,每走一步,长剑便刺入大地。她近乎是依靠着青铜剑的支撑向前行进着。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未停下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