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能知晓万物。”空镜的话语显然并不能让绯月信服，她眸中依旧闪动着怒火。
“若是换他人说这句话，本尊倒是可以相信。本尊不知道你暗中在策划什么，若你无法护着她，便由本尊将她带走。”
“绯月。”空镜轻叹了一声，她此时正对着绯月，侧脸朝着伏令年，让她看不清神色：“昆仑宗并非是无人侵染的圣地，他们亦不可能一辈子都处在你羽翼的庇护下，无论是当初的江芸和阿言，还是如今的几个孩子。”
绯月的神色明显阴沉下来。
“那一日，是我去晚了一步。若是我在…便不会…”
“会的，”空镜道：“只要生命存在，欲望不消，祂的爪牙便延伸至每一处区域，没人能*够逃脱。”
两人的话云里雾里，伏令年虽不能完全听懂，却察觉到了一些细节。
江芸，阿言。都是伏令年没听过的名字。但听空镜的语气，他们应当与绯月关系匪浅。
她看了眼从承言和杜钟毓，两人的注意力早就被突如其来的震颤转移，此刻也被空镜和绯月两人的对话吸引。
空镜的话语似乎触动了绯月内心最深处的事物，她眸色微沉，紧盯着空镜：“若真如你所说，映月的牺牲又有何意义？既然改变不了结果，不如原地等死。”
空镜并不为绯月锐利的目光所动，她的语调依旧平稳：“我们皆为了可能的结果而前行，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不再让惨剧发生。”
“是吗。”绯月冷笑一声：“本尊倒是看不出来。”
她又换回了先前的自称。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沙哑的嗓音自耳边传来，伏令年侧头，只见从承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绯月近前，眼尾赤红。
他没了一贯的隐忍与沉默，只执拗地注视着绯月，等待她的回答。
“母亲，究竟为何而死…”从承言跪在绯月面前：“杀了她的不是您，对吗，师父？”
从承言的话语让在场众人都微微一怔，除了伏令年和温季才，其余人并不知晓从承言的往事，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伏令年惊讶的点在于从承言如此直接，此事在他心中埋藏了十余年，只需稍稍打开一道口子，便会倾泻而处。
如此想，倒也不令人意外。
“你瞧，阿绯。”空镜的称呼意外的熟稔：“缺乏沟通，便会生出种种误解。”
便如空镜所言，这是一段充满了误解的往事。
杜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那时，各类修士的划分尚不存在。修仙界尚属于混沌之时，修仙者于自然中领会万物，自成一派。
杜家在昆仑开宗之主建宗之前，便已存在。
杜家发展的时期处于灵动期。
还是外门弟子时，伏令年曾学过修仙界简史。其中记载着如今各大宗门普遍认同的说法。
从古至今，修仙界发展分为三个阶段。混沌期，灵动期，以及灵稳期。便如其名，灵动期便是灵气浓郁，修仙界动荡，人才辈出的时期。
部分修士认为，修仙界很快便要进入灵枯期。随着修仙者增多，灵气需求增大，灵气随之稀缺。成功飞升的修士也日益减少。最后一位飞升的修士便是昆仑宗遨月峰的老峰主，遨月仙尊。自他以后，修仙界再无一人飞升。四境大会举行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争夺灵气充裕之地。
与追求强大自身的其余修士不同，杜家修士代代相传，逐渐发展出锻器之术。
他们的技艺巧夺天工，各类机关术皆出自他们之手。据说，昆仑剑便是第一任杜家家主的关门之作，足足锻造九九八十一日。自此，杜家家族辞位，不再出世。
神剑出世，天下异动。
昆仑宗开宗之主…这里便将她称作昆仑老祖。
昆仑老祖手持神剑，名震天下。
她带领着修仙者们镇压魔族，将当时极为猖獗的魔族驱赶至里渊。
完成这一大业后，昆仑老祖一剑斩断连绵的山脉，并将所处之处命为昆仑。至此，昆仑宗成。
第一批昆仑宗的弟子皆是当初追随昆仑老祖镇压魔族之人。
那时的昆仑宗人才济济，多才多艺。
直到昆仑老祖飞升之日，她投下昆仑剑，庇佑世代弟子。
昆仑剑被宗内弟子称作守护之剑，它庇佑着宗门世代，更是抵御魔族的象征。
昆仑老祖的飞升象征着灵动期的结束，灵稳期到来。
以上内容都是修仙界简史中有所记载的，接下来的，却是伏令年先前从不知道的，杜钟毓和从承言几人在观看室内留存的卷轴所知晓的。
杜家一直与昆仑宗关系紧密，昆仑老祖能成功将魔族镇压，杜家锻器技艺功不可没。
昆仑老祖未飞升时，杜家一直受到昆仑宗的庇佑，无人胆敢打他们的主意。
可人心难测，随着灵稳期到来，魔族衰弱。修仙界各宗门逐渐浮现，修仙者们从一致对抗魔族转移到了彼此抗争。
各宗门间逐渐划分出不同的修行领域。
例如剑修、丹修、体修等。
掌握锻器、机关术的杜家成为了人人垂涎的目标。
便连昆仑宗内部，也出现了心怀不轨的窥探者。
他们想将杜家纳入昆仑宗，却被当时的杜家家主拒绝。
杜家与昆仑宗部分修士发生冲突，杜家内部亦有分歧，部分修士认为应当撅弃杜家常年以来避世的祖训，寻求新的发展，另一部分则认为此为忘本之道。
即便是灵动期，杜家助昆仑老祖镇压魔修，也只是隐藏于幕后，铸就昆仑剑。
杜家内部分裂，一部分人更改姓氏，加入昆仑宗，自称为守剑者。另一部分则选择远离隐居。
从承言的母亲——从绯月与空镜口中，伏令年得知，她名为杜贞言，亦被称作杜娘。
她正是杜家选择隐世的那一分支。
然而，没有强大力量的支撑，隐世杜家平静的生活终被打破。
杜家再次造出一柄灵剑，引动天地，吸引来众多贪婪者的注视。
灵剑与天地共鸣，无法长时间匿藏。
只需一次暴露，便会给杜家引来灭顶之灾。
只要灵剑无主一日，便会引得修士争抢。
杜贞言作为杜家下一任继承人，在杜家面临危机时刻，毅然决定携灵剑出走。
她以自己作引，隐匿灵剑气息，寻求出路。
杜贞言一路奔波，遇尽艰难险阻，亦结识了许多好友。
空镜、绯月便是其中之二。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杜贞言与从承言的父亲结识，相知相爱。
灵剑无主，杜贞言虽能依靠自身手段隐匿其气息，却始终心有不安。
然而，杜家以往的遭遇让她无法信任任何宗门。
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不知如何寻觅到她踪迹的魔修闯入宗门，残忍的将宗门上下屠戮殆尽。
魔修没有怜悯之心，只为欲望引动而行。
杜贞言利用术法机关，将年幼的从承言送走，并将他的气息隐匿，不让他人察觉。
在生命的最后，她选择引剑自刎，以生命催动术法，将赤霄剑送往别处，未让魔修们得手。
绯月得到消息，却是晚来一步。最终只取走了杜贞言留下的赤霄剑，并未寻得从承言的踪迹。
阴差阳错间，直到从承言在内门考核中大放异彩，又得到了赤霄剑的认可，绯月才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将他收入门下。
这便是从承言一直误会的往事。
听完绯月的讲述，从承言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指尖都渗出了血迹。
先前他滋生心魔，所见种种，有真有假。
他将最后赶到现场的绯月当做了自己的仇人，如今却发觉，灭门真凶另有其人。
恨了这么久，却发现恨错了人。追寻了这么久的灭门真相，在他眼前翻开了帷幕。从承言的内心的滋味定是五味杂陈，极不好受。
伏令年相信绯月没有说谎，更不可能联合空镜对他们几个小修士说谎。她素来高傲，虽护短不讲理，待弟子却是极好的，又是遨月峰曾经的弟子。如此种种，都让伏令年一直心中怀疑其中有所误会。
消息过多，伏令年觉得有些头疼。她细细梳理一番，对杜家的另一支生出了浓郁的好奇心。
伏令年很好奇一点，他们如今所处之地，究竟是哪一支杜家分支所造，又是为何要建造。
她望向一旁的杜钟毓，压低声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杜钟毓捧她寻到的其中一卷卷轴。
字体大气飘逸，龙飞凤舞的笔锋间透着一股无法忽略的豪气。
“我们并不认同主家的观点，隐藏与闭塞只能带来毁灭。我是下一位守剑者，将入剑冢，恐再无归期。杜家木姬留存于此处，能入此境者，非昆仑宗弟子即杜家血脉。望后来者善用此术，光耀门楣。”
——栖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