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伏令年懒得折腾，说不定还会跟小船再掰扯一会儿。不过，伏令年此时却急着寻找安全的去处专心打坐。再加之不知为何，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充盈着一股使不完的牛劲。
这种感觉与伏令年几年前刚刚筑基时有些相似，体内燃烧着一团需要发泄的火焰。
于是，她二话不说，掏出杜钟毓的“意志”，开始在船身上下爬来爬去。
她在忙碌，也没让温季才几人闲着。连带着围观的昆仑宗弟子都被伏令年抓来当苦力。
一群剑修爬上爬下，给小船把先前几经波折的甲板修补了一番。
伏令年还从医修丹修们的储物空间中找了些能染色的草药，给小船上“漆”。
一系列操作娴熟又自然，像是他们天生就是干这份活的那般。
伏令年这边苦哈哈地讨好“船兄”，落在不明真相的众人眼中却完全变了个味道。
又双叒叕在最后关头被东境抢先一步本来就已经非常不服非常窝火的北境修士们：？
他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他们这是在…修船吗？”有人不确定地问。
东境的修士们自然也不能回答什么，很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没记错，东境拥有器修的宗门星机阁并未参加此次四境大会。
他们不在，那这群热火朝天修船的人是谁？关键时候莫名其妙开始修船就算了，他们一群剑修和医丹修，能修的明白吗？
事实证明，他们还真能修。
只见水影幕内，为首的伏令年熟练地拆装木板不说，其余修士亦跟着她“胡闹”。温季才和从承言等一众剑修蹲在船尾，正用着剑修们引以为傲的剑气…呃，削木头。
医修和丹修们围在一起熬煮草药，倒出来一锅锅色彩各异烂泥状的事物。甚至有人比划着一块区域，从储物空间里抽出几张软凳子摆好。
这一幕幕，简直令人发指。
其余弟子都在秘境内浴血奋战？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准备出门度假吗？！
第154章 三重山境（十六）
船再次扬帆起航了。
这一回,无需修士们操纵，船自行调整着方向，朝着罗盘的指向前行。
到最后,伏令年干脆把罗盘交给小石头人,让它代替自己指挥小船前进。
她自己窝在铺好软垫的角落，收敛心神打坐。
此处没有太阳，很难分辨时间的流逝。
但可以确定的是,一路行来，他们已然许久未得歇息了。
如今无需划船，众人便空闲了下来。
修士们分为几组，轮流值守，防范意外。
其余人自行休整，直到下一回轮值。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伏令年作为一队队长,已然取得了大部分人的信任。当然，这个“大部分人”并不包括三位百药谷修士。
莫锦不愿意加入轮换巡视的队伍，伏令年也懒得管他。
每一个轮值小组中,伏令年都安排了一两位信得过的同伴。从承言位于第一组，阿九与陆辞书位于第二组，高墨贤与林屿燕夏悠清等人都位于第三组，伏令年和秦箐则属于第四组。
无论如何，总有人能看住莫锦几人。
当伏令年再次起身时，周遭已经暗得在正常状况下看不清五指。
伏令年五指微张,一团火焰从掌心冒出,照亮了身周一小片区域。
她靠近船头,抬手给了打瞌睡的小石头人一个爆栗——新奇，它居然还会打瞌睡,并顺手在它滚落到地上前将它捞至肩头。
小石头人没有像伏令年想象中那样扯她头发以示不满，它似乎睡懵了，只是呆呆地扭动脑袋。
伏令年看了眼罗盘，还好，船没有偏离航线。
她坐在船头，百无聊赖地望着下方被推开的泥泞。
沼泽地的味道自然不好闻，不过伏令年已经被熏得有些麻木了。
手中的火光忽明忽暗，似在随着伏令年的心脏脉搏跳动。
“咚…咚…咚咚…”
——“你在这做什么？”
伏令年缓缓抬起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秦箐。
“坐。“伏令年挪了挪位置，拍了拍身侧。
秦箐没有客气，也跟着坐在伏令年身旁。她嘴中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拿来的草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顺着伏令年的视线，秦箐也将目光投至沼泽之上，两人一起盯着沼泽看了好一会儿。
不时有枯枝白骨漂浮于沼泽之上，在火光的映照下投下道道扭曲的阴影。
“你不怕火将妖兽引来？”秦箐似是觉得有些无趣，随口问。
“沼泽地的妖兽一般都畏光，不过…”伏令年顿了顿，状似玩笑般道：“主要是我有些怕黑。”
这话秦箐自然是不信的，堂堂修士，能御剑斩妖除魔，哪有怕黑一说。
“怎么不成？”伏令年拉踩了一句温季才：“温季才还怕水呢。”
“唔…也是。”
“你可有怕的事物？”伏令年笑着问。
“怕…”秦箐托着下巴，眼珠转了转：“若是他人这么问我，我可要怀疑是在寻找我的弱点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谁让你是我恩人呢。”
她这句话是靠着伏令年耳朵说出的，草茎划过伏令年耳侧，有些发痒。
“若要说怕什么，我可能最怕死吧。”
“人之常情。”伏令年摊了摊手，世上又有谁不怕死呢。
“许多人穷极一生，修行大道，不就是为求飞升上界，与天地同寿吗。”
“不过，这也说不准，总有些怪人…”秦箐眯眼笑问：“你可是那‘许多人’中的一位？”
说实在的，伏令年其实对长生不死，与天同寿没什么兴趣。
“不算吧。”
“你瞧，”秦箐看着伏令年：“你便不怕。”
“不，”伏令年依旧注视着沼泽，没有看秦箐：“我怕死，但并不追求长生。”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但总有人能够直面死亡。
穿越到修仙界后，伏令年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危险。未知的修仙世界，诡异的系统。每每都将她逼至绝境。在这种时刻，她自然恐惧着死亡。但更让她畏惧的，是未知。
她不希望死去，更不希望不明不白地死去。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秦箐忽地问了一句：“你说，飞升至上界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你们昆仑宗不是很厉害吗？那些老祖宗就未给你们留句口信？”
很显然，伏令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从昆仑老祖到近期最后一位飞升的遨月峰老峰主遨月仙尊，自他们飞升以后，便了无音讯。
以往看修仙小说时，伏令年只需要跟随着故事剧情去走。她不需要思考修士如何飞升，飞升后的世界又是如何。
飞升似乎是故事的界限，是美好的结尾。
故事中的主角们也将从此踏上更美好的结局。
可当她真的穿越，成了一名修仙者时，却又不得不思考。
飞升到底是什么？
她的终点又在何方？
伏令年思索着，但她显然无法得出一个落实的答案。
“或许，是有天道束缚。”才导致飞升上界的修士再未传出讯息。
“那可真没意思。”秦箐呸了一声，随手将草茎丢入沼泽中：“逆天而行，与天道斗了一辈子，却依旧被束缚着，算什么飞升成神。”
二人值守的时间里，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再轮到从承言轮值时，伏令年没有挪动位置，而是坐在船头打坐。
两团由她捏出来的火球自行飘浮于半空，替伏令年照亮面前的一方地界。
直到勉强有光透过浓雾照入沼泽地，天色微亮，伏令年才动了动。
浅浅的光线打落于伏令年的眼皮上，像是柔和的初阳。
然而，这抹柔和的光线却在下一刻灼穿了伏令年的眼瞳。
左眼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连带着伏令年眼周的一圈皮肤都跟着涨痛来。
伏令年轻哼一声，腰身发力，就地一滚。
此时，她尤其希望浓雾遮掩得再严密一些，好让这光线无法透入。
然而，光华以催枯拉朽之势撕破了这片灰蒙蒙的浓雾。
天空显露了色彩，于此同时，伏令年听见有人在喊。
“水变清了！”
夏悠清踮起脚尖，扶着船缘张望。伏令年能看见她的侧脸，大片光华打在夏悠清面上，于背光处投下一层阴影。
她脸上并未浮现任何不适的神情，嘴角甚至还挂着兴奋的笑容。
光没有让她感到痛苦。
左眼一阵一阵抽痛，这种痛感顺着神经扎入伏令年的大脑，撕扯着她的理智，让她只想蹲在地上嘶喊。
但伏令年清楚地知晓，她不能这么做。
脸侧冰凉，小石头人似是察觉到伏令年的痛苦，整个身体都贴在伏令年脸侧，想给她遮挡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