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知许。”伏令年回头,唤了来人一声。
少年比起几年前长高了许多,身姿挺拔。如今的他已是仙门中年轻一代的翘楚,自然不愿再被人唤作铁柱。
伏令年悲伤地发现,说到底,师门中师兄妹四人,竟只有自己纯属无名无姓。
伏令年自然也能给自己取别些体面一些的名字,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下古怪。
总觉得,那些名字都不属于自己。
还不如喊她二丫呢。
“无妨。”少年眉眼含笑:“师姐喜欢,唤我什么都可。”
“明日门内不是要大比,怎还有空闲来此处躲懒。”伏令年将注意力放回泥地中,随口问。
“不过是例行大比,没什么意思。”裴知许撩起衣袍坐下,也不顾衣裳沾上泥泞。
“口气倒是不小。”伏令年笑着瞪他一眼:“来看我种地便有意思了?”
“有意思。”裴知许眼眸微弯:“师姐做什么都有意思。”
“嘴这么甜,”伏令年手上动作顿住:“你和翠花又闯什么祸了?”
似是未想到伏令年会这么回答,裴知许怔愣了一瞬。许久,他叹了口气:“师姐,明天的大比你会来看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
“看。”左右也没什么事做。
谁都未曾想到,这场普通的例行大比之中,竟有弟子暗中入魔。伏令年甚至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见半空中血光绽放,灼人眼目。
血色在不断扩散,将伏令年整个人笼罩在内。
她猛地坐起身,眼神茫然。
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有一棵腐烂的巨木,粗长的根系如同蛆虫般蠕动,腐烂的血肉是它最好的养分。
头好痛,早知道就不熬夜了,不会年纪轻轻猝死了吧?
亮闪闪的金袍映入眼帘,有人俯身,与她平视。
那人张开双唇,似在与她对话。
“#%¥……&*&%¥%&”
他在说什么?
‘伏令年’皱起眉,警惕地环视四周。
干枯得近乎开裂的土地,一片荒芜。不远处居然还有类似于白骨的事物。
伏令年彻底傻眼了,这还是国内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要报警了。”恐惧让伏令年甚至都没去在意对方优越的相貌,她发僵的手抚过口袋,摸出了手机。
她用力摁了几下,手机屏幕依旧漆黑一片,根本打不开。
这时,那金袍男人靠得更近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双手摊开,似在让伏令年选择什么东西。
他的指腹轻轻蹭过伏令年的发梢,这时,伏令年‘听’见他说话了。
对方口中的语言依旧让伏令年陌生,伏令年却清清楚楚地弄清楚了他话语中地意思。
“给你个选择,被污染死掉,还是忘掉。”
伏令年睁开双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动作十分熟悉。
“你的伤势如何了?”
“我没事,师姐。”床榻上的少年面色惨白,眼睛却依旧有神。
“阿绯的伤势比你轻,你安心养伤,不必过于忧虑。“
‘伏令年’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情绪,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探望过少年后,她只身前往师父的居所。
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弱小,第一次认真想要学习剑术。
师父依旧是那副仙长爆改暴发户的打扮,见她前来,似乎毫不惊讶。他眼眸中蕴藏着一抹伏令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然,这是你的决定。”
眼前逐渐被浓雾掩盖,似乎由活物组成。浓雾的形态介于气体和液体之间,缓缓蠕动着,剐蹭着少女的肌肤。
一双双血色眼瞳在黑暗中张开,乍一看如天上密布的繁星。窃窃私语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出的音节违背了常人的喉舌结构,像是无数湿滑的触须钻入耳道,在每一处缝隙处留下亵渎的痕迹。
就在如此的境况下,少女仰起沾满血渍的面孔,剑指前方。
“或许我该称你为…东荒?”
【九十年¥@%@%#&义务*%修仙系统#@提醒您:】
【错误,系统错误。】
浓雾骤然散去,伏令年发觉自己正处于神识海之中,神识海角落的树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枝叶,随着浪潮轻轻摇摆。
神识海安静地流淌着,伏令年的思绪逐渐回笼。
她想起来了,她结婴破境界,身受重伤,陷入了昏迷。显然,她不是失忆的二丫师姐,亦不是挥手间能使天地变色的东荒妖主。
脑袋涨痛得厉害,太多难以分辨的记忆在脑海中四处乱窜。那些记忆没有章法,就像是在她脑海里解压了一个堆放着乱七八糟资料的压缩包。
在这样的记忆洪流中,伏令年近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什么也不记得,只是随着记忆中的人说话、行事。
她一会儿以为自己是遨月峰的二丫,一会儿又以为自己是东荒。记忆也分外零散,模糊不清。直到此时,伏令年才想起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处。
伏令年先前便听闻了映月仙尊‘名为’二丫,却不想这名字居然是由此而来。
她努力梳理着脑海中纷乱的记忆碎片,想从其中弄清楚与自己相关的种种讯息。
映月仙尊是穿越者前辈?映月仙尊的真名为何未随着名号流传?东荒妖主自称要成为神,最终为何见二者对峙?
脑海中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记忆太过混乱,拼拼凑凑之间,伏令年能想出几十个故事版本。例如东荒与映月为同一人,又例如映月就是伏令年先前所猜测的穿越者前辈。
她心中甚至还生出了一个自觉尤其荒谬的猜测。
——她就是映月。
映月仙尊与自己的行事作风太过相似,在观看她记忆之时,伏令年甚至有种这就是她本身的错觉,完全沉浸入其中。
可这怎么可能呢,伏令年清楚地记得自己一睁开眼,便穿到了如今这个失去双亲的孤女身上。村中的人都唤她二丫——这并不是一个多独特的名字。如果伏令年有心,她甚至还能在村中找到一条叫做二丫的大黄狗。
她不是什么映月仙尊,一开始甚至连剑都不会拿,也不怎么会说本地的语言。若不是系统帮助…对了,系统!
系统最近的存在感太低,低到伏令年险些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系统!系统!’伏令年呼唤它。
系统却像是死机了一般,伏令年只能查看系统最基础的面板和各种任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回应。
太古怪了。
伏令年的直觉告诉她,系统的存在一定与自己那混杂的记忆有关。
遨月仙尊已然飞升,伏令年无法再从他口中问出当年种种。那沈聿泽呢?作为当初的遨月仙尊座下的大弟子,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他若真知道真相,知道伏令年与映月仙尊之间的联系,为何迟迟不说?有什么让他对伏令年多加隐瞒。
还缺少信息,伏令年无法做出判断。
或许,她需要问问空镜。
空镜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清,似乎知道许多事情。
她记得空镜曾许诺过,待她晋升至元婴,便告诉她卜算子看见的究竟是何物。
空镜将元婴期作为基点,或许她早便知晓伏令年晋升元婴期后会发生的变化。
直觉告诉伏令年,这很重要。
神识逐渐抽离,伏令年眼皮微颤,感觉身体在上下起伏。
“北境的修士又来了,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响动,灵气涌动间,似有锐利的剑气擦着她的肩头而过。
“咔哒”
木板碎裂的响动。
伏令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粘稠的泥浆自破口处上涌,腥臭的气味将伏令年彻底拉回现实。
这一回睁双眼,她不知“映月仙尊”,也不是“东荒妖主”,而只是伏令年本身。
“船破了!有没有人来补船!”
有人大喊。
“队长还昏着,我也不会这些啊。“
“再这样下去船就要沉了,不管了,让我来!“
伏令年动了动手指。
左臂被灵力撑破的毛细血管早已止血,被撑裂的肌肤也结了血痂。神识探入体内,在先前短短的时间内,内伤也有所缓解。
伏令年感受了一下左边眼睛的存在,视野依旧一片漆黑,但酥麻的痒痛感在告诉她,左边的血肉正在逐渐生长。
元婴期的修士已有了重构□□的能力,被挖掉的眼球自然能够重新长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伏令年撑着上半身坐起,望向追逐而来的北境修士。
秘境内无法自如御剑飞行,他们没有能在沼泽上航行的船,速度慢了伏令年一行人一截。
伏令年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小队依靠小船的优势,多次摆脱了北境的追兵。
可北境修士们显然不愿就此放弃,对小船穷追不舍。这一回,竟生生打破了小船的甲板,打乱了东境修士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