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扶摇开口了:“即便联手,你们也伤不到祂。”
她用的…是‘祂’而不是‘它’。
晏扶摇果然知道些什么。
她的脸上再度显露出厌恶之情:“唯有法则之境,才可触及那事物的本质。但…”
据她所知,这场四境大会中,拥有法则之境的人暂时只有她一人。
伏令年侧眸,与元苍梧相视一瞬。
两人的动作不大,却瞒不过在场的修士。
晏扶摇明白了。
“走吧,记住,只有法则之境才可伤到祂。”
她没有问伏令年为何知晓,也没有问元苍梧何时领悟的法则之境。
果决且冷静。
这一回,元苍梧与晏扶摇联手,未至神木下,便已向‘神胎’出手了。
熟悉的灼痛感袭来,伏令年再一次感受到法则之境的力量。
法则之境以两人为中心,向外扩展,将‘神胎’笼罩于内。
身周被无形的事物笼罩,周围灵气流动的都因此改变。伏令年明明站在原处,却像是进入了一处新的环境。
狂风,大地,水流,雷电,它们不再按自然规则而行。在此处,晏扶摇和元苍梧是法则的制定者。
伏令年突然有些明白,这样的力量为何被称作‘法则之境’了。
说是呼风唤雨,御雷策电都不足为过。
雷电斩落,神胎蓦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然而。
缝隙之中,不断有鲜红的血手伸出。它们没有肌肤,全然由血管状的事物组成。细看之下,又像是舞动着触肢的长虫。
游神的队伍最先遭殃,不过须臾,便被神胎中延伸出的事物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神胎的触手绕过晏扶摇与元苍梧,朝着伏令年几人涌来。
伏令年脑海中再度出现了纷乱的记忆碎片。
树影,飞鸟,朝拜的人群,哭泣祈求的残存者,无尽的黑暗。
体内的血液在沸腾。生根,发芽,抽条,展叶,有什么事物即将破体而出。与神胎相融的欲望在此时攀至巅峰,让伏令年近乎无法自控。
血色再度蔓延,意识的最后,是暗红如血的天际。
伏令年睁开眼睛,心脏如擂鼓般搏动。
她听到有人在哭喊。
当回过神来时,伏令年发觉自己正站在街道的中央。
有人挥动着巨斧朝她袭来。
四周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回溯点再度延后了。
距离槐岩节,还有三日。
第187章 虚妄蜃海(十二)
果然不行吗。
伏令年不太意外。
若元苍梧和晏扶摇的到来并非意外,便意味着幕后黑手有自信将她们困在此处。
有什么被遗漏的点。
总觉得有些心慌。
伏令年后退,避开巨斧。
按照她的能力,在精确把握巨斧轨迹后,闪避起来应当是游刃有余的。
然而,脚下忽觉酸软。伏令年比自己预料的慢了一拍,眼看着巨斧袭至,竟是无处可躲。
伏令年抬手阻挡,手臂一沉,被一股巨力撞得倒退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若非她元婴期的身体素质,这一下不说掉只胳膊,起码也得血溅当场。
身体好沉重,疲倦得让人想躺下睡觉。
伏令年这么想着,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她躺到了地上,双手交于腹部,十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手持巨斧的妖修被赶到的神侍制服了,似乎无人在意疑似被他一斧头砍倒在地的伏令年。
又过了一会,躁动的人群安分下来,伏令年睁开眼睛,对上两张凑得很近的脸。‘
阿九眨巴着眼睛:“不能睡地上,凉。”
另一张放大的脸:“凉。”
阿九望向熙瑕:“你学我,为什么。”
熙瑕不语,只是笑着。
他似乎对阿九很感兴趣,几次想同她搭话,却被伏令年在中间拦下。
几人虽然暂时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但碍于他和昭禄身上还有许多伏令年不知晓的秘密,还是要留有几分警惕的好。
伏令年吐了口气,被两人一打岔,心情也缓和了一些,
她坐起身,看见秦箐正站在几步外。
伏令年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很疲倦。”
“有。”三人都给了肯定的回答。
她一个人是例外,三个人就不是意外了。
由此,伏令年怀疑,多次在幻境内回溯,极有可能损失自身的生命力。
再一次槐岩节至,这一回,便是姜仪也察觉了不对。
两位修士联手,竟然也奈何不了那诡异的‘神胎‘。
靠蛮力解决不了问题,便要另寻方法。
伏令年简要将目前已知信息和部分猜测说予几人听。
姜仪作为卜修,或许会寻到些别的解法。
姜仪是个聪明人,尽管伏令年所说内容太过离奇,他却未提出任何质疑。
因为,他明白,元苍梧和晏扶摇绝对不会联合起来只为蒙骗自己。
而作为卜修,感受与洞察力是极为重要的。说到直觉,旁人常常会认为那是虚无的事物,但于卜修而言,这是有迹可寻的。
若换做其余人,恐怕都很难像姜仪这般全盘接受。
“我明白了。”姜仪道:“给我卜算的时间。”
在姜仪的视角中,仅仅只有三次轮回。若非伏令年提起,他绝对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多次施行卜算之术。
这一回,为了拖延时间,他们没有跟随游神队伍。
几人行走于槐岩镇的边缘,再往外,只会从槐岩镇的一头穿至另一头。
天空不时染上了血色,伏令年盯着天边泛起的血色‘鱼肚白‘。明明晨曦将至,伏令年却觉得身子冷得吓人。
定睛细看,伏令年只觉天际闪过一道的虚影,如同海市蜃楼。神识向外扩散,眼见为虚,却少有事物能瞒过伏令年的神识。
他们已围绕槐岩镇行了一圈,于北南西东四处方位进行卜算。
然而,每行过一处,姜仪的面色就苍白两分。不仅是由于卜算对身体的损耗,还由于一次次让人惊心的卜算结果。
皆是——虚无。
这种状况在姜仪晋升至元婴期后,就极少发生了。
在筑基期时,姜仪喜欢卜算自己的日常。例如宗门的师姐师兄今日是否会检查自己的课业,师尊今日心情如何,下山历练会不会被揍之类的。
这些卜算时而成功,时而失败。面对修为高于自己的人,失败概率很高,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是,失败就是失败。
而不是如今这些‘虚无’。
姜仪忽地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时,他刚晋升金丹期不久。
在四境中,西境一向是较为弱势的一方。
而在那年,他同门的大师姐是卜修中佼佼者。便是在东境星机阁的弟子间,亦是顶尖的存在。
她的眼眸似夜幕的星辰,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姜仪追随着她的步伐成长,将她视为自己前行的动力。
然而,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夜晚,大师姐自尽了。
是的,自尽。
那是姜仪自修行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
大师姐坐在自己的洞府的观心崖处,眼眸中不见星辰,只有无尽的幽深。
心脉已断,修为尽散。
修行之人,生死在天。丧事一向从简。
姜仪无法接受,他一次一次追寻着师姐生前的痕迹,试图得到一个缘由。
他向师尊询问,她也只是摇头。
“你还想成为卜修吗?”
师尊这么问。
姜仪无法理解,这与大师姐的自尽究竟有何关联。
而在姜仪晋升至元婴期后,他再次向师尊询问了当年之事。
师尊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或许,她看见了虚无的本质。”
姜仪在最后槐岩镇的最后一处方位停下。
这是槐岩镇的北向。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不让旁人看出他的恐惧。
神识向外发散,开始卜算。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仪在将神识探出之时,似乎受到了另一道神识的牵引。
两道神识融汇,投入另一处介于□□和神识的空间中。
过去,当下,未来将于此处交汇。这是万物的交汇点,是最接近天道法则的区域。
还是一片空荡与虚无,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没有当下。
就在姜仪感到绝望之迹,虚无中忽亮起一团光芒。
光芒扩大,将姜仪笼罩于内。
纷乱的近乎难以识别的画面闪动,姜仪看见了形制古怪的建筑与身着短衣短袖露出大片肌肤的人群,黑沉的泥泞里伸展出嫩芽,以及从苍凉大地上苏醒的女子。
这些画面像是被强行缝合在一处般,极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