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遨月峰从中周旋,也只让伏令年二人被关押的地点设定在了昆仑宗内。
两人依旧不能自如行动,还会派出各宗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进行看守。
“这些都是我从阁主那儿听来的。”杜钟毓寄来了一纸飞鸽,询问高墨贤与从承言的打算:“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二丫和阿九被关起来?”
还有什么办法…将她们直接劫走?在如此多人监视的情况下吗?
说来也奇怪,如今事态紧急,各境都发生了魔修袭人事件,疫病大范围爆发。各宗疲于奔命,人手不足,却还是派遣了如此多弟子监视押送几个所谓的‘可疑修士’。
三人自从四境大会那日后,便未再同伏令年见过面。连作为遨月峰正牌弟子的高墨贤也未得到半点风声。
遨月峰人本来便不多,伏令年和温季才不在了,便只留下高墨贤一人。
夜黑风高之时,高墨贤心中不知为何想起了温季才先前同他讲的恐怖故事话本。
想到此,高墨贤又觉胃中发沉。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朝温季才的小院走去。
二人的院落与伏令年相较粗陋的只能算作一个勉强用于落脚的地方,尤其在温季才晋升金丹期引动雷劫导致两人房屋被劈后,重砌的屋子便更显简陋。
不过,还是帮他瞧瞧吧,把院中的杂草除了也好。不然,等到他回来,定然要闹腾一番。
他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如毒蛇般窜入高墨贤的脑海。
尽管他不愿去想。
在刚刚破阵、筋疲力尽的状况下被当胸捅了一剑后落入海中。他又那么怕水…他还活着吗?
不…他在想什么。高墨贤强行勾了勾嘴角,温季才一定还活着。
高墨贤晃了晃脑袋,将悲观的想法抛至脑后。
算了,想些别的吧。
比如,温季才在上一回四境大会结束后讲的那个恐怖故事?
是什么来着。
高墨贤一边回忆着,一边伸手推开了木门。
故事发生在夜黑风高的晚上。
主人公疲惫地回到家中,推开房门。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早已去世,又未娶妻,家中空空落落。
然而,推开门的主人公却看见了…
半开的窗户,以及散落月光照耀下的白衣身影。
本应无人的房屋内,立着位看不清面容的黑发女子。
这不是故事,而是高墨贤现在真切看到的情景。
喉中的惊呼声未出,黑发女子忽地抬手,室内燃起摇曳的烛光。
“小年…”起初的震惊过后,高墨贤冷静下来,‘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他四下张望,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你这是打算…”
伏令年方才正脸对着屋内的小桌,在高墨贤关门后,才转头望向他。
两人眸光相对的一瞬,高墨贤莫名感到有些不对劲。
不知如何形容,伏令年身上多出了一股先前没有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疏离和畏惧。
依旧是伏令年本人,却又有了微妙的不同。若强行要高墨贤给出一个形容的话,她像是一潭历经风霜后的沉寂下来的池水,平静却幽深。
难道,是由于接连事件打击过大?
高墨贤对四境大会最后发生的事情亦无法释然,尤其是不知死活的温季才。而对于伏令年几人在迷境内的经历,他并不了解,也不知那动手之人是安祉。
他无法知晓伏令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觉得内心有些许不安。
高墨贤仔细观察着伏令年的面颊,她面上的纹路早已褪去,肤色有些苍白,似是许久未见日光。
不过,这种感受在伏令年展露出笑容后便散去了,让高墨贤疑心方才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偷偷溜出来的。”
“什么?”高墨贤下意识问,旋即反应过来:“那些看守呢?”
她只是元婴期的修士,又如何瞒过如此多看守者的耳目?
“没事。”伏令年语调轻松地道:“他们暂时发现不了。”
现在发现不了,以后呢?她还打算做什么?
伏令年似乎是看出了高墨贤内心所想,笑眯眯地道:“当然是逃跑啦。”她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今天看见我了,便是共犯了。
直到伏令年离开,高墨贤坐在温季才桌前,盯着桌上写着‘南洺’二字的纸页发了一会呆。
伏令年临走前的话语还在他耳旁回荡,这一回,她没有笑,神色认真,字字敲入他心间。
她说——我要去八荒,我会把温季才带回来。
*
次日。
沈聿泽站在槐岩树下。
他没有踏入月境,因为他已然知晓,里面已人去楼空。
“又留下我一个孤寡老人。”他嘟囔了一句,竟颇为孩子气的用木棍戳了戳树下的泥地。
土地下方露出一个木盒,沈聿泽俯身打开盒子,发觉里头有一壶陈酿。
沈聿泽挑了挑眉,将酒壶捧起,细看下方的留言。
一行飘逸洒脱的字下方,补上了行瞧着便是新写上去的字迹。
——致狗蛋师兄:我要去一趟八荒南洺,把我的朋友带回来。以及,这壶酒留着等我回来一起喝。
沈聿泽指尖摸索着纸页,无意识地落在‘师兄’二字上。
没有落款,但沈聿泽已然能猜想到少女写下这行字时的神情。
他没有拆开陈酿,将其原封不断地放了回去。
再起身时,指尖已落下一纸飞鸽。
——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你罢,早去早回,可莫要让‘为师’等太久。
当伏令年收到这只飞鸽符时,人已不在东境。
望着飞鸽上的留言,伏令年眸光摇曳着,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叹。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在‘师父’这个名头上占自己的便宜呢。
也就是师父早便飞升了,沈聿泽倒好,直接给自己抬了个辈分。
“在看什么?”裴知许听见伏令年轻笑,微微抬头。视野却被帷帽阻隔,看不真切。
“没事,是狗蛋的飞鸽符。”伏令年压低声音,假意为裴知许整理衣物。
一人坐于轮椅上,另一人半屈身子,随着整理衣物的动作钻入帷帽下。
其实,以裴知许的境界而言,只要他愿意,几乎无人能看清他的面容。
但此行目标是八荒之地,看不清面容的人远比帷帽下的人更引人注目。
况且,裴知许受污染的情况很严重。虽即时将污染封存于双腿,却也因此导致他不良于行。
双腿不断在污染的侵蚀下腐朽,又重生。心境与□□的双重折磨让裴知许痛不欲生。
九天莲能暂且让他重塑双腿,却也只是暂时性的。重塑的双腿虽看似与常人无异常,每走一步却都似在刀尖上跳舞。
伏令年的动作很突然,没有错过裴知许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你不生气啦?”伏令年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问。
“我怎么会生你气?”裴知许温和地回应。
但在伏令年眼中,他就是在说——是的,我生气了。
毕竟,正常而言他可从来不会用反问句和伏令年说话。
“抱歉,我不应该瞒你那么久。我当时是想着,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让我和阿绯知晓?”裴知许帮伏令年补齐了后半句话。
“唔…”伏令年哑言。
“我们不是孩子了,师姐。”裴知许眸光颤动着,望着伏令年的面孔:“你们不能,也不应该独自承担这一切。”
伏令年沉默,继而又有些心虚地辩解了一句:“这一回我不是带上你了吗,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做了。”
面上忽地一凉,伏令年感到裴知许的掌心轻轻搭上她的面颊。似是在确认她的确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那般。
裴知许没有戳穿伏令年的狡辩,只是低声道:“无论师姐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
伏令年没有回复,她察觉背后有人,便退后一步钻出帷帽。
她的面容没有变化,额角脖颈却浮现出细密的鳞片,宛若蛇鳞。
来者是个身着粗布衣的中年妇女,瞧见伏令年时,面露一个促狭的笑容:“不好意思呀客官,你和你夫郎的感情真好。”说这话时,她眸光还一个劲地望裴知许的方向瞟,显然对被笼罩在帷帽下之人的面容尤为好奇。
伏令年没有反驳她的话语,只是问:“怎么了,掌柜?”
“先前客官你交代的,车辇到了,便来提醒二位。”
“多谢了。”伏令年从怀中掏出几块灵石,塞入掌柜手中。
掌柜立即喜笑颜开,忙又多说了几句。
“小的斗胆猜测,客官这应当是想带夫郎去寻医吧。正巧‘黑蛇’大人便在此地。不过,这位大人性子古怪,难求一见。你若是想见,不如去那药王塔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