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也接连好几天情绪稳定地申明,自己已经结婚。
这当然是假的。
如今的江家早已江河日下,公司负债累累到几乎只剩一个空壳,江振业这时候突然记起还有江南这个女儿,无非是想靠联姻拉一笔投资。
江南虽对婚姻没什么幻想,但江振业想献祭她去当这个炮灰,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此,她可以现在就给自己立上“已婚”的标签,尽管目前连个对象都没有。
“我去相个亲。”挂断电话,江南看了眼时间,对一脸懵的助理说,“这几天在相亲网站上约的。”
助理一愣,劝道:“相亲网上能有什么好男人?那些人给您提鞋都不配的。”
那是看她这张脸,看别的,未必。
江南暗暗自嘲,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意图也不纯粹。
她早就跟相亲男表过态,对方只需要配合她假扮夫妻,必要时在家长面前做做戏就可以,价格好说。
在寸金寸土的港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相亲男答应得很爽快,让江南约地方面谈。
江南于是选了附近一家清吧做“交易地点”,天擦黑的时候她离开花店,前往相亲地。
她去到时离约定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便先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
直到一杯咖啡即将见底,小桌的另一面才终于响起一道男音:“是江南吗?”
江南简单看他一眼,那人长得没什么记忆点,估计出去再在大街上遇见江南都认不出来,但还算凑合,她点点头,说是。
“听你在电话里那意思,是想包养我?”对方在她对面落座。
第一次干这种事,江南多少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拖泥带水,直接把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推到相亲男面前:“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相亲男的眼睛几乎黏在了江南那张美得无可方物的浓颜上,半响才拾起合同翻读完毕,再三确认:“靓女,真不考虑让我肉偿?我身体嘎嘎好的,一夜三次郎,不会让你白花钱。”
江南面不改色扬扬眉,微笑着拒绝:“可我更喜欢一夜七次郎。”
“……”相亲男一脸肾虚地抖了抖双腿,看着合同上那串象征着金钱的数字,一咬牙,“行吧,感情慢慢培养,等你哪天不想形婚了,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
就在相亲男准备签字的刹那,耳边忽然传来几道打打火机的声音,然后就响起句淡淡的:
“他知道你睡过我吗?”
江南心跳一顿,稍稍偏头,透过五彩斑斓的灯光往声源地看去。
谁知经年再见,竟是天崩地裂的一眼。
视线撞上对方的刹那,江南不由地呼吸一滞,眸中条件反射溢出对抗的冷意。
那张在梦里因为光线原因没有看清楚的脸,此时此刻,就像是透过显微镜,让江南从他的头发丝,到精致立体的五官,从他的衬衫领带,到材质高级的灰黑色大衣,以及那道经他眼睛投射出来的摄人视线,都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手里少了把伯/莱塔,有那么一霎陆晏深的神情跟梦里站在码头边时无缝重合,甚至比之还要具有视觉冲击。
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或许刚才的谈话他全听见了,又或许江南才踏足这间夜店,就已经进入了他的围猎圈。
相亲男早在江南猛然站起来时就吓一跳,还没来得及签字,又因为阳台边那位男士的目光太过摄人,刺得他连忙扔开笔。
天差地别的阶级壁垒,没能让相亲男认出这位便是矗立在港城名利场塔尖上的风云人物,但单凭那股强劲的气场,就足以能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个他惹不起的人,于是识趣地溜了。
周遭仿佛被摁下暂停键。
江南居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直到视觉和听觉恢复正常,她紧绷的神经都没有松懈下来,又基于梦里被枪杀的心理阴影,那双琉璃般的眸中始终含着防备的冷意。
意外的是,陆晏深并没什么过激反应,视线只在江南的身上停留一瞬就移开,然后颇有闲情逸致地卷了根茶烟给自己点上。
那般神情,堪比风霜清雪,凉漠又素净,仿佛他们曾经从没有过这样那样的牵扯与纠缠,前所未有的陌生。
理智告诉江南要么立刻离开,要么过去跟他寒暄两句。
可是三年未见,她不知道该如何起头,又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同他攀谈。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弯腰从桌上拿上合同,转身离开。
“江南。”
陆晏深在这时不轻不重喊她一声,语气水波不兴,像过去无数语重心长唤她时一样。
但这人从来都是云里雾里捉摸不透,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他会出什么牌。
江南驻足,顿了顿,回眸看他。
陆晏深没有跟她对视,侧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将没抽几口的茶烟摁灭,轻轻看她一眼,平静道:“过来坐坐。”
【作者有话说】
新文来啦!
如有常识性错误欢迎大家指出,但本文背景半架空,无原型,友友们不用考究计较。
第2章
◎君卧高台,我居春山◎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其中群星璀璨,无一相似。】
江南是这么近,这么清晰明朗地跟陆晏深四目相望。
相较于三年前,他的姿容没有太大变化,因为有着四分之一混血的缘故,五官轮廓十分英气立体,高挺的鼻梁一通到底直抵眉心,一双墨色瞳孔恰到好处镶在饱满的眉骨下。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打量着谁,越是给人窒息的压迫感,像雪,像霜,像潮汐清雾,像深衔高空的明月,神秘而苍茫。
这些年不论当她是空气也好,不屑于自降身份也罢,陆晏深只是在江南的梦里不死不休,却从没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过,一次也没有。
这时候遇见,是巧合还是刻意?
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意图,江南没有立刻过去。
见人一动不动,陆晏深也不催促,两两沉寂不知多久,他才慢悠悠开口:“怎么,怕我对你余情未了?”
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敲在江南关节上的音符,能灌进筋脉肺腑。
江南忍不住莞尔,他们之间什么都有过,恐怕就是“情”之一字……最无可能。
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五颜六色的光线下,站在气定神闲的陆晏深面前,声音自带清凉:“少爷。”
江南小着陆晏深六岁,在过去同他不清不楚的那些时月里,她大部分时间喊他陆先生,有时候被他抱着“欺负”很了会情不自禁喊他深哥。
而喊“少爷”,则是他们还没有产生风月瓜葛之前的事。
因为江南的爷爷曾是陆家的大管事,所以江南从前是跟江家人一样规规矩矩喊陆晏深少爷的。
现下她这声不软不硬的“少爷”,就显得格外泾渭分明、阶级分明。
陆晏深轻轻挑眉,视线如浩荡烟波直撞进江南过分明艳又过分孤清的眼底,审视着她对他毫不掩饰的防备和敌意,好片刻,才面不改色“嗯”一声,示意她坐。
既然已经碰上了,刀山火海总归要面对,江南于是在他对面落座。
横在中间的玻璃圆桌面积不大,他们因此挨得很近,即便她已经减少呼吸次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陆晏深身上散发出来的独有香气。
还是那款香……没料到感官记忆远远大于脑部记忆,江南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这样的动作无疑引起了陆晏深的主意,他先是扫了眼她手里的相亲合同,而后视线上移,在她的穿着上定眸少顷,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还是那张浓颜系轮廓,既有江南水乡的柔糯,也有港岛风韵的果决和倔强;而衣着、色调和发饰都很简单,纯白色V领打底,淡黄色针织大衣;长发随意一挽,碎发纷飞落在那双浓黑清冷的眼旁,光影撩过她洁白如玉的天鹅颈,停在那枚朱红色的花钱挂坠上,使得整个人“欲”得明明白白,烈”得张扬火辣。
还有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出来的野花香——疏离、孤单又充满能量。
此间种种,都与从前南辕北辙。那时候的江家小七,每次出现在陆晏深面前都是文静又乖巧,不藏拙也不露锋,只做人群中存在感最低的那个。
到底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江家小七,陆晏深纵横名利场这么多年,竟有分不清的时候。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淡淡开口问。
这语气,像久别的长者、老师、朋友故人同她叙旧。
他真的不知道吗?江南欲从他眼底读出点什么,却被他沉稳厚重的屏障阻挡在了外面。
“两年前。”江南顺着他的话寒暄。
当初离开她就没想过要走一辈子,港城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来发财的地方,她当然也只是个爱钱的俗人,无论怎么,生活还要继续,所以早在两年前她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