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闻言气的脸都青了,扯开小侍的手拍桌子道:“蠢东西,还不滚下去,在这碍我的眼。”
小侍咬着后牙侧眼钉了林闻溪一眼,满腔*的憎恨在地上磕了个重重的响头后退了下去。
沈年听见林闻溪在她头顶上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假装不经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林闻溪回神过来又再自影自怜的垂泪,向沈父辩解:“父亲可不能轻信一个下人的话,恼了我。”
“老是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沈年假意叱了林闻溪一句,转头向沈父道:“父亲您也瞧见了若屋里再添个人免不了成日吵嚷,女儿要务在身,纳侍的事就此作罢吧。”
沈年见沈父要启唇驳他,又抢着拿话堵他,“或是一会回了母亲,问问她的意思再议。”
沈父心中明镜一般,沈年是一心向着林闻溪,两人这是在他面前唱双簧,竟还搬了沈修撰出来压他。
他心下凄凉,满肚子的苦怨不知往哪处倾泻。
他默声长长看向沈年一眼,才发觉他的女儿说不上来是哪,与从前较变了许多,恍惚间都要认不出来了。
他将视线转向沈年肩上的那只手,万般后悔当初为沈年定了这门亲事。
是林闻溪从他手中抢走了她的女儿,抢走了他在沈府中唯一剩下的慰藉。
沈父挺直脊背起身站定,直直走过去扇了林闻溪一掌。
沈年阻拦不及抬手扶着林闻溪。
她真觉得这一家子老的小的,个个都像个疯子不可理喻。
沈年拉上林闻溪的腕便背身要走。
沈父扯着嗓子喊到:“我当父亲的管教你们有何不可,你不道一声就走这是什么规矩!”
沈年松开林闻溪的手,转头语气决绝道:“这个父亲,我不认了又怎样?”
沈父瞪着眼珠:“你说什么!”
林闻溪捂着脸在旁听着也被沈年的话嚇了一下,“三娘……”
沈年取出怀中的檀木盒,将御赐的引凤钗举到沈父面前看。
“即便我此刻就出门到官府改名换姓,父亲又能拿我如何呢。”
沈父颤着身子将沈年的手推回去,双手捧着她的肩道:“你……你这孩子莫不是脑子糊了,说这些疯言疯语。”
“是父亲要一意孤行。”
沈父忙哄道:“好……乖女儿,你不愿便不愿,爹爹日后不逼你,也不会再对他动手就是了。”
见沈年脸色缓和下来,沈父又拉着沈年往下坐。
“陪爹爹用完饭再回吧,”沈父特意向林闻溪也抬手,“贤婿也一同来坐。”
刚才的剑拔弩张陡然又变成了一派和气。
饭毕沈父还备了马车送二人回去。
沈年掐着眉心闭目养神,林闻溪揽着她的腰靠在肩上。
“三娘今日怎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
沈年抬了抬肩问林闻溪:“我们日后回京也不回沈府去住了,你可愿意。”
“只要和三娘一处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不过不回沈府要去何处?”
沈年道:“买间小院子。”
林闻溪在沈年侧腰上抚了抚,婉言给她浇了头凉水:“父母尚在堂,三娘又是沈家的独苗,官场上一向最看重这些孝节名声,三娘如何好出去独住。”
听见沈年惆怅叹了一声,林闻溪坐起身来探出手指刮了下她的眉,舒缓她的疲惫。
沈年静静看着他,想摸摸林闻溪面颊上残留的指痕,抬手却见到手上缠着的纱布,两人此刻都带着伤,像一对苦命鸳鸯。
车辕行在这条长长的寂静的长街,许久也走不到头。
幸好在这夜中还有对方相伴。
沈年一寸寸凑近在林闻溪脸上的红痕上落下一吻。
林闻溪手指上留下一点水痕,他将眼睁开,“三娘为何落泪。”
“我只是觉得累。”
林闻溪按着沈年的后颈让她靠肩上,他手足无措像是回到了幼时那般笨嘴拙舌,只是紧紧把她抱在怀中。
他忽然有了点底气开口问沈年:“三娘今日说不再要旁人了,是说给父亲听的,还是作真的?”
“真的。”
林闻溪盯着沈年湿雾胧胧的眼眸,真切的笑了笑,挨上去与她吻的缠绵。
沈年握住他的细颈,几乎是贴着他唇问:“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林闻溪:“什么事?”
“若这个孩子保不住,就不要强留。”
狭窄的车厢内,林闻溪胸腔上下起伏眼睛黏在沈年眼睛上,手却从她的腰上缓缓滑了下来。
“是大夫说了留不住吗?”
沈年抿着嘴点头。
林闻溪沉默着没有应声,他知道沈年是在为他的身体忧心,但他不能答应沈年。万一没了这胎,日后再也怀不上了,或是沈年日后厌弃他了该如何呢。
他不敢去赌。
林闻溪拿定主意的事,沈年再三相劝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回去院中林闻溪干脆把自己锁到里屋,不听沈年讲话了。
沈年气的拍门,林闻溪快睡时才开门让沈年进去,将自己蒙在被中捂着耳朵。
两人到后来莫名冷战起来。
有了先前那一遭,沈父态度大变,对林闻溪十分热络起来,偶尔还亲自过来关照林闻溪,叮嘱吃喝。
京中的大夫也寻到了,沈父请了车夫急送过来。
沈年接连两日征够了劳工,盘点着开工已一连两日都未回家中。
林闻溪每日被沈父逼着喝些倒胃口的汤药,不知是不是沈父故意捉弄他,那些汤不是苦的难以下咽,就是有一股怪味,他喝上一口一整日什么都吃不下了。
偏偏沈年还不回来,他心中惦念,想着日后再也不同沈年置气了,盼着她回来好言好语哄一哄,叫沈父莫要弄那些子怪汤给他喝了。
沈年不放心沈父与林闻溪独处,忙了两日,午间总算有些空隙回家一趟。
推门进去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林闻溪正盖着毯子在塌上昏昏沉沉的睡着,脸比几日前更瘦削了一圈,睡着了眉头还蹙在一起。
沈年看着他容色不好,心里疼惜探手进去在他胳膊上握了握,似也细了几分。
搬来张小凳守在他面前,琢磨着能再说什么话劝的动他。
林闻溪睡的头昏,一睁眼瞧见沈年在就伸手去揽。
“三娘可算回来了。”他坐起来都好像费力,沈年扶他起身。
林闻溪想了她几日,碰到她的手便牵上来絮叨:“三娘把我一人仍在这里,可是还生我的气。”
“有事忙。”沈年端给他杯温水润润喉,“怎瘦了这么许多。”
林闻溪指着桌上的那一碗又一碗汤,“还不是父亲叫我喝的那些玩意,我哪还有胃口吃饭。”
他说着都差一点要吐,沈年拍了拍他的背,走过去掀开盖一闻也差点反胃。
沈年转头问:“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父亲说是保胎用的。”
沈年看着药罐子里的黑水,心想这是保哪门子胎,故意折腾人才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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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们的家。”◎
沈年将那几碗汤端出去,熬了一碗清淡米粥进屋来晾着,将窗户支起来散去药味。
林闻溪下不了榻,发丝凌乱松散将他的泛着病气的脸挡了几分,衬着他那双圆眼中的无助可怜劲更浓了几重。
“院里的人呢,怎都不见了把你一个人放着。”
沈年呆不了多时,端着碗吹凉喂到林闻溪嘴里问。
林闻溪喝下身子都暖和起来,唇间有了血色,虚弱无力道:“都跟着父亲去城门口接大夫了。”
沈年见他捂着喉咙想吐,放下碗抚着他的胸口给顺气,“但愿能好吧。”
“不然别说这孩子了,你连你自个都顾不好,看现在这样子只能任人摆布,弄的一口饭都吃不进去了,等着一尸两命不成。”
林闻溪急着接话着呛了口气,重重咳了几声憋红了脸:“三娘好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作甚。”
沈年心急如焚,好言好语他听不进去丁点,恼脸跟他诉自己的苦楚。
“那你说说你要我怎么办,干看着你好好的个人几天不见就连地都下不了,被这未出世的孩子耗得精气全无,一身病痛才行?”
“这孩子是我在菩萨面前求来的,老天好不容易眷顾我一次,我若违了天意说不定又要厄运缠身。”
林闻溪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奋力跪坐起来握住沈年的手,“到时候也会把你从我身边带回去,我害怕……”
沈年说起来与林闻溪也算同病相怜,他口中那些听起来荒唐的神仙菩萨之言,她小的时候也曾想过。
“我在原来的地方也是无家可回,我不会走的,会一直留在这里。”
林闻溪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原暗自在心中猜沈年是从九重天上的哪间仙殿里落到人间的,不成想原也这般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