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还行。”
“午餐吃了吗?”
“都几点了。”
“……你在生气?”
“没有。”
“你在生气。”
那头又没了话语声,云依斐依稀听见了鼠标与键盘的声音,很快就彻底安静下来,除了彼此的呼吸声。
“云依斐。”
“怎么了?”
“你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我真没生气,我只是还有些头痛。”
“你在干什么?我过来?”
“算了,别来了。”或许是意识到拒绝得太过干脆,谢青湜又僵硬地补上了一句,“我怕传染给你。”
云依斐一时之间没了声音,她其实并不喜欢谢青湜这种口是心非地性格,什么都憋在心里,问他他也不承认,将所有和解的方法全都掐灭在源头。
可这又算什么呢?
“快点啊,你在……”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女声,有些耳熟,云依斐还来不及仔细辨认,电话就被挂断了。
云依斐怔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谢青湜会做出这样的事。
电扇的风似乎突然带了一些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蹙着眉转身离开了家。
一路上脑海里不断演绎着小说中出轨抓奸的桥段,她在车海里来回穿梭,把车开得极快,高架桥两边的月季划过粉色的残影。
等到真的站在他家门前,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可是往常持着手术镜头都纹丝不动的手,伸手去按门铃时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终于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就打开了。
谢青湜看到她有些诧异,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从鞋柜里拿出了她的拖鞋弯腰放在她的面前,接着又在玄关上拿出一包已经打开的口罩,抽出了一个伸手递给她,“快带上,都说了是流感,要不就是又复阳了,你还来……”
云依斐接过口罩,没有听他絮絮叨叨的话,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准确来说是脚上的拖鞋。
拖鞋是当初他们刚在一起时去逛超市的时候他帮她选的,玉桂狗的图案,云依斐还记得当时他把拖鞋放在她的脸旁比划,煞有其事地点头,“和你很像,都很可爱!”
从她挂断电话到抵达楼下,一共花了三十二分钟,若是有人穿过,应该也不会留□□温,但拖鞋的位置和她上一次离开时摆放的位置相同,而谢青湜并不习惯将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他常穿的几双鞋全都堆在鞋柜外,没有异性的鞋,所以大概率没有人来过。
她抬眼望向屋内,桌面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是网页界面,旁边搁着一个耳机,另一边还有一个汤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汤底,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也完全符合她对独居男性居所的定义——凌乱。
“你快进来吧,”谢青湜打开了窗,把桌上的碗放到了厨房的水槽,合上笔记本电脑,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云依斐以往来之前会和他知会一声,因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谢青湜家“原生态”的模样。她收回打量的目光,瞥见三天前送他的玫瑰花束被随手摆在电视柜前,花瓣的边缘已经萎黄卷曲,失去了光泽,粉色亮面包装纸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倒是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了。
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受,失落,失望,还有事情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发展的释然,她望着那束接近调零的花束出了神。
谢青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闪过几分尴尬,挠了挠头,“啊,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忘记把它插起来了,我现在……”说着,他捧起花束,花瓣纷纷掉落在他的脚边,“把它……”
他下意识望向云依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不自在。
“算了,扔了吧。”云依斐垂下眼,低声地说。
“对不起啊,下次还是别买花了,太娇贵了,”谢青湜闻言把花束塞进垃圾桶,小声地埋怨,“我还得伺候它。”
“嗯。”
“你刚才在干嘛?”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谢青湜与她同时开口,听到她说的话之后愣了一下,“我在玩游戏刚才。”
“什么游戏?”云依斐终于抬眼。
他有些纳罕:“你不是不喜欢玩游戏吗?”
“我就问问。”
“额……就是组队做任务打怪升级的游戏。”
“噢。”她点了点头,疑惑得到了解答,她的心情却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混乱,如同拢了一层薄纱,看得见却看不清,找不到出口。
两人面对面坐着,没有肢体的接触,没有眼神的交汇,看上去和陌生人并没有两样,他们都不是什么社恐的人,只是此刻却没有人打开话题,呼吸声越来越喧闹,沉默越来越吵闹。
最后还是谢青湜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晚饭一起吃吗?”
“不吃了,”她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门口,“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
“你要去哪里?”他跟在她的身后。
“周遥家。”云依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好,拜拜。”
云依斐才踏出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关门声。他意外地没有挽留,反而带着一些迫切,望着朱红色的大门,眼神划过复杂,她咬了咬嘴角,想再按门铃,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一门之隔,谢青湜倚靠在门上,闭着眼,直到听到脚步声响起,他倏地睁开了双眼,滑坐在地面上,掩面叹息。
第10章
云依斐离开谢青湜家后,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绕着城市道路打转。家里没人,她不想回去一个人待着。大学室友毕业之后便各奔东西,考研考公回老家,总之现在见一面还得先上天。
窗外阳光炙热,路边的乔木只有在有车经过时才微微摇晃着枝叶,蝉鸣声比鸣笛声还要嘹亮。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建筑物,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到了医院。来都来了,她弯进了地下车库,去十楼肝胆外科转了一圈,只有张俊在办公室坐着。
“哟哟,稀客啊稀客!”
张俊,云依斐的直系师兄,博士毕业已经三年,日渐稀少的头发和日渐丰满的身躯,让他成功荣升为肝胆外科唯一一个“黄金单身汉”。
“就你一个人?”
“昂,周末嘛,我值班咯……”张俊勾起嘴角,眼珠子转了两圈,“要不小云师妹你帮我?”
“谢邀,婉拒了哈。”
“嘁,你来干吗?”
“没地方去,来医院看看。”
“真有你的!”他竖起拇指,“你男朋友呢?”
“……”云依斐翻了一个白眼,“算了,别提他了。”
“吵架了?分手了?”张俊挑了挑眉,“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告辞。”云依斐转身意欲离开。
“别啊,”难得来个熟人供他消遣,张俊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早就和你说了,别去吃爱情的苦,非不听吧。”
“哼。”
“到底……”张俊还想再问,办公室的座机响起了刺耳的铃声,他拿起听筒,嗯了几声,面色越来越沉重,挂断电话之后立刻冲出了办公室。
“怎么了,急会诊啊?”
“嗯。”
云依斐闻言跟着他一起离开,步子迈得很大,“什么情况啊?”
“腹痛,自己骑电瓶车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扫了个CT,肝肿瘤破裂出血,肾破裂出血。”
“嘶——”云依斐倒吸一口凉气,倒是没有想到临时来趟医院还能遇到如此凑巧的病例。
急诊大厅人满为患,留观室门口拥着很多人,白色厚重的移门将他们隔绝在外。一个短发中年女人惨白着脸独自坐在角落的蓝色塑料椅上,眼神空洞又迷茫。
云依斐跟着张俊挤开人群,踏入急诊监护室,一眼就看到了席承宇。
监护仪不停地发出“滴滴”的声音,像是在替床上没有动静的人呼救,席承宇看了看显示屏,他的血压在持续补液和输血的情况下维持在一个临界的位置,仔细看了看CT成像,沉声道:“先做个增强CT明确出血部位和程度。”
“具体什么情况?”张俊接过鼠标将CT成像一点点往回倒。
云依斐走到席承宇的身边,小声叫他:“席老师。”
“小云?”席承宇有些意外,“你怎么也在这里?”他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她,疑惑地开口:“你的……家属?”
云依斐连连摆手,“不是,会诊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十楼,一起过来看看。”
席承宇了然点头,对张俊说:“你们科怎么说?”
“我们这边也是,等增强CT结果出来,然后再评估进行后续的操作。”
“好,辛苦两位老师了。”急诊科陈医生抹去头上的汗珠,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老婆说他肚子痛了好几天了,开始以为是吃坏肚子了,一直没有重视,想着忍一忍就好了,谁知道四天了还没好,正好今天休息就来看看,”陈医生又叹了一口气,“结果半路上又被一辆闯红灯的车给撞了,然后120拉到医院CT一做,”他双手一展,“腹痛大概率是因为肝破裂,车祸又造成了肾破裂,真是造孽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