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斐还想挣扎,可是受了腰伤的禁锢,她此刻就犹如一条失了水的鱼,任人宰割。
“右手给我。”
席承宇拉起她的手臂,把手递给他,只见医生在她的手背上扎入一阵,左右旋转,然后又听见他说:“扭扭腰。”
云依斐还是摇头。
“已经不痛了,你试试看。”医生的声音就像是诱骗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
她抬起头,看见银针直直立在肌腱之间,这才迟钝地感受到手背的酸胀感,于是她尝试晃了一下腰,身体一顿,抬起了眼眸。
“怎么样,好点了吗?”席承宇关切追问。
云依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朝反方向扭了一下,还有一点点闷痛感,但已经完全不影响活动了,她牵起席承宇的手,诧异地说:“竟然真的有用,好神奇。”
“我刘一针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医生得意一笑,取出银针,负手离开。
“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之前激动时牵手的动作在这一刻显得突兀又贸然,云依斐缩了缩手指,没有抽离,任由他带着自己离开。
可是两人之间的隔阂并没有因为牵手的动作而消弭,一个不知如何开口,一个意识到自己错了又不甘心,回程的路变得难捱。
“晚上你想吃什么?”席承宇打破了沉默,却是绕开了话题。
云依斐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失了欣赏的乐趣,闷闷不乐地说:“随便。”
“那我买两根棒冰吃吃得了。”
“棒冰就棒冰。”她负气回话,原先那一点认错的心思全都缩了回去,反倒是不快占了上风。
席承宇瞥了一眼,抿唇把车开得很快,回到民宿后也没有忘记她的腰伤,候在她的身边,托着她的手肘。
云依斐想甩手离开,可是最终还是和他一起回到了房间。
“你先去洗个澡,等会我给你贴张药膏,好得快一些,”他坐在她的身边若无其事地交代,像是先前的不快已经全然翻篇了一样,声音表情无一异常,“等会去附近随便找家店吧,来了这么些天,还没吃过俄餐,你想吃吗?”
云依斐张了张嘴,理智告诉她那就翻篇吧,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和不服气。她掐着指间,看到指根的戒指后顿了一顿,皱了皱鼻子,不*自觉又酝酿出了哭腔,“不能这样。”
“什么?”
“我说,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她揩去挂在眼角的泪水,抚上胸口的项链,“我承认今天我的确有些无理取闹,我受伤也完全是自作自受,可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可没有想到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嘴角有些咸,她用手背胡乱一抹,继续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不能哄哄我嘛,你为什么……”
剩下的话全都被封在了吻里,他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抹去泪痕,看到她愕然地睁大双眼,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回应他的吻。这一个吻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亦没有大肆攻城略地,只是贴着唇面,缱绻地流连,直到她的心情平复。
席承宇抵着她的前额,柔声说:“对不起,我不太习惯直白地表达。这是你第一次和我生气,我有些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你会不会不喜欢听,脑子好像只剩下了一片空白,所以我只能跟在你身后。”
“你没有无理取闹,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对不起,不哭了,有有。”他专注地看着她,有些歉疚,“总是惹你哭,抱歉。”
“俄餐好吃吗?”云依斐吸了吸鼻子,把眼泪蹭在他的肩上。
“我也没吃过,我们一起去试试?”
“好。”她点头答应,踏入浴室前又回头抱着他,小声地说:“我很少闹脾气的,但那时候你只要抱抱我或者亲亲我就好了,等我气消了我会主动找你聊的。”
席承宇弯下腰,吻便落在她的唇上,接着又轻啄她的眼角,最后温柔地稳着发顶,紧紧地抱着她,“是这样吗?我以后尽量少惹你生气。”
“嗯。”云依斐突然多了一些羞怯,埋头走进浴室合上了门。
夜晚顾虑到云依斐的腰,席承宇没再乱来,拥着她温情地聊天,聊得是一些他们先前从来涉略过或者一直没有遇及的相处问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第69章
3.
他们在一起半年多后,已经磨合得很彻底了,本就契合的灵魂在有意的培养下,几乎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两人还没有同居,云依斐依旧维持着两边跑的情况,偶尔回家,偶尔和他回家。一般他们一起下班的时候,她就会跟他一起回家;不一起下班就得看情况了。
云依斐现在在神经外科轮转,今日不太凑巧,遇上了开颅手术,下班时间也顺延了。她回家后快速扒了几口饭,瘫在沙发上养神。
神经外科的手术比其他科的手术都要累些。
“有有,承宇爱吃粽子吗?”云妈妈在厨房叫唤,手里提着两个袋子,“这是你外婆特意包的,一包给我们,一包给他的。”
“他没什么不爱吃的。”云依斐闭着眼回答。
席承宇这人挺奇怪,对于食物很宽容,没什么不爱吃的,但也没什么爱吃的。
“那这一袋留给他,你明天带去给他呗。”
“端午还早呢,外婆怎么包粽子了?”
“你外婆说这些糯米好吃,怕放久了就坏了。”
云依斐睁开一只眼,拿出手机,席承宇下班时和她说了一句先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有些反常。
他虽然不像年轻小男生那样话密,可还是保留着分享欲。
于是她倏然起身,接过袋子,“我现在过去一趟。”
杭城的三月还有些刺骨的冷意,云依斐裹了一件厚羽绒,抓起车钥匙往外走。
“那我和你爸就不给你留门了?”
“……行。”被亲妈调侃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云依斐打开电子锁,屋内昏暗,小锦先跑了过来。
小锦围着她的腿一直打圈,不停地喵喵叫,随后又咬着她的裤脚带她向里走。云依斐有些不解,弯腰捞起小锦抱在怀里,打开了玄关的灯。
暖灯一亮,屋内的寂寥瞬间被冲淡。黯淡的灯光扬起一条长长的余韵,抵达客厅的时候只剩下零星几点。
云依斐借着这一点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她脚步一顿,走上前去,“我还以为你回房间了,怎么不开灯?”
男人双手抱胸,闭眼仰靠在沙发背上。感到沙发凹陷下去,他睁开了双眼,反应还有些迟钝,“不是说今天不来了?”
“外婆亲手包的粽子,今天刚拿到手就给你送来了。”她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小声问他,“我可以开灯吗?”
整个屋内只有玄关那一点亮光,她没来的时候,屋内一片黑暗,月光也透不进来。
席承宇把手放在眼睛上,点了点头,轻声说:“嗯。”
掌心挡住了明晃晃的灯光刺激,还是不免有余光从指缝中漏了进去,席承宇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云依斐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客厅被小锦糟蹋得一塌糊涂,地面上堆着卷纸,还有几个已经被抓破的塑料袋。
她诧异地转眸望向男人,才发觉男人的情况也差不大多。
下巴上冒出了短胡茬,头发因为长时间戴着手术帽已经扁塌,看上去有些“老男人”的沧桑。
“昨天值班很累吗?”
席承宇摇头又点头,伸手把她抱在腿上,低头埋在了她的颈窝,过了很久,才开口说:“有个患者家属放弃治疗了……”
云依斐愣了一下,疑惑地问:“肿瘤?”
伴随着一声长叹,他摇了摇头,“上个月因为结石做了钬激光手术,术前血糖没有控制好,王荣激进地给他做了手术,结果手术出了小失误,肾出血了。”
“然后呢?”
“糖尿病加上出血,感染得厉害,人还没好全,又让人出院了,昨天……又来了。”
“怎么样了?”
“低体温,感染加重,直接送ICU了,”他绕着她的发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说,“刚才ICU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家属因为没钱,放弃治疗了。”
“谁能想到呢?因为一个结石,搞得人财两空。”
他的声音带着嘲弄,以及很不愉快的厌烦。
云依斐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她轻轻揉着男人的发顶,小声问:“那家属不得闹啊?”
席承宇摇头叹息,“一家子老实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出院了。”
她忽然就理解了他的苦闷。他们的职业生涯里经常会遇到一些刁钻蛮横的患者或家属,分明不是医生的错都能给掰扯成他们的错。可是乍一下出现这种的确错在医生,可却不吵不闹的家属,心里的愧疚感反而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