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我也不必管你死活了,你父亲死了,我也就当是你死了,出了事情,便是与徐家无半分关系……你我,从此不再是母女。”
屋内的声音,在外听得清清楚楚,瑜安确定,崔沪也听到了。
视线从门移到外面的崔沪身上,连呼吸也忘却了。
两年多以前,徐家困难,崔沪虽说不在朝中任官,但生活富足,叫徐家重新过上好日子不成问题,她想不明白,徐母为何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或许是与纪景和相比起来,有权有势的日子才更安全,况且当时徐家的案子还没翻,她们得靠着纪景和,才能为徐家洗脱罪名。
瑜安立在原地,脑子稍稍一想,破门而出的声音便响起了。
徐母径直从她身旁走过,目不斜视,连崔沪也没再骂,就离开了。
抬眼望向窗口,徐家的马车端端离开,踱步再去开徐静书时,她皙白的脸上映着深深的两道红痕。
她塌着肩,稍稍眨了下眼,脸上落下两道清泪。
瑜安安慰的话未说出口,就被徐静书抱住身子,抽泣的动静传来,她已不知再说什么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自小没了母亲,长大后又没了父亲,每当瞧见父母健在的人都悠然生辰羡慕之情。
眼下瞧着,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做父母。
徐母暗中依托徐静书的口吻,断绝了与崔沪的关系,哄骗强逼下将她嫁给陆云舒。
就算知道亲生女儿是嫁给了与仇人同流合污的人,也是一逼再逼,只为了自己的私欲。有这种父母与孤儿有何区别。
送走徐静书那日早晨,瑜安始终难以心安,反观崔沪,那人倒是一本正经,竟连一句话也不嘱咐。
“你就这么放心?”
“人各有命,我担心无用。”他回得坚定,是用惯了的冷淡语气。
瑜安骑着马,与他缓缓并排走在街道上,“昨夜误会解开,你明知道她是希望你说些什么的,可是你没说,若这是最后一面,你会后悔的。”
崔沪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反而呛道:“你去看望纪景和的时候,也明知他喜欢听你关心他的话,不是也没说?”
瑜安:……
得了,成了管闲事的了。
崔沪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比谁都紧张,连九畹山也不回了,彻底住在了张言澈的府宅中。
瑜安帮不上忙,就只老实待在府上,三日做了两个香囊,听到传来陆云舒与严钧入狱,张言澈拿出漓洲走私案账本,直指严家时,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些。
三日后,被证明无罪的纪景和和徐静书同时出狱,瑜安在大牢门外,撞见了纪姝。
两人对视不过片刻,纪姝便毫不犹豫朝她跑了过来,将她紧紧拥住,“我对不住你。”
瑜安拍了拍她的背,“无事便好。”
须臾,门外走出熟悉的身影,见对方款款向她走来,瑜安也只是站在原地,甚至迎着他的视线,一丝一毫未移动。
他的眼神依旧那般有力,无声中仿佛要将她撕道口子,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了化了才好。
无意间,已经乱了呼吸,瑜安偏过视线,“嗯……我是来接徐静书的。”
“我知道。”他沉声回答,并未揭穿。
瑜安:“严家的罪大抵脱不开了,褚家和徐家都不算是蒙冤了。”
“是。”他回应道。
瑜安深吸了口气,看见远处徐静书被侍女搀着下台阶,心中有了底,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走了。”
她抬脚去迎,结果旁处早已来了崔沪。
徐静书向她笑,“圣上准许我与陆云舒和离了,我现在是自由身。”
瑜安愣了一瞬,抬头看向崔沪。
只见那人主动伸出手,接过她的胳膊去搀,“我们回家。”
徐静书有崔沪接,她来了完全是多余。
宝珠佯装奇怪,替她掩饰,声音不高不低道:“我就说了徐小姐有人接,姑娘非得亲自来,你们关系又没多好,真是……”
瑜安臊红了脸,转头上了马车,几近是逃离。
她从未料想过,在又见到纪景和的时候,自己的反应会这般大。
她分不清楚,是因为自己的仇彻底报完,还是因为那个人。
-----------------------
作者有话说:瑜安上下瞥着徐与崔:这两人就开始一唱一和了?[问号][小丑]
第95章
走私盐铁, 勾结外将克扣军需,严家的罪名被彻底证实,一月后问斩。
唯独不见圣上起复纪景和, 叫人捉摸不透。
经由沈家走私的答案破除, 张言澈立了大功, 加上孩子百日,人逢喜事精神爽, 下了值后, 硬拉着纪景和去酒楼喝酒。
奈何纪景和喝不了酒,只好他一人喝了些许,已是微醺。
“我说,圣上日日派太医为你医治,你这身体却迟迟不见好转,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 圣上不会是知道你挺不过去, 才犹豫吧。”
张言澈说得在理, 纪景和没驳。
一日找不到解药,他身体内的毒一日解不了。
纪景和:“大抵。”
张言澈叹气, “你说说你啊,为了一个褚瑜安,连命和仕途也不要了,老太太走的时候,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还真是有苦难言,全憋在肚子里。
纪景和沉吟片刻, 嘱咐道:“这种话你不许在她面前说,旁人也不许。”
“知道知道。”张言澈调侃,“这种英雄事迹发生在你身上, 就算是写在史书上,后人也得好好辨认一番,以为是野史呢。”
这就是换在了褚瑜安身上,若是在之前,纪景和可万不会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
张言澈:“要我说,你再试试,多走动走动,如人家不稀得搭理你,你就放弃吧,别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吊在一棵树上不可取,他作为兄弟,也不许他这般自讨苦吃。
两人骑着马,并排走在街上,无甚方向。
正值夏日,见到身旁的纪景和裹得严实,他就难言。
望了眼前面的街头,张言澈故作叹了口气,佯装生气:“纪兄,我看你是故意的吧,随便走还能走在这儿?”
是褚府坐落的街道。
“我看也不必陪你了,就顺了你的愿,去吧。”
未等纪景和说话,张言澈就扯着缰绳调转马头走了。
府门大开,无人看守,纪景和下马径直进去,一路无人,走至后院,寻着声音去了后花园。
眼下是用罢饭的时候,按照瑜安在夏日的惯性,会去后花园散步乘凉。
今日是胡氏下厨,做饭好吃,瑜安忍不住吃了好多,散完步后就坐在凉亭内看褚琢安练枪。
褚琢安乡试通过,明年便是要参加武会举,掉以轻心不得。
他现在年龄还小,考中之后大概也无可靠官职可做,最后大概还是逃不开从军。
朝中无人,总归是要靠自己闯荡,若是可以,她也真想找个可靠人能帮衬他一二。
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纪景和的情况如何,莫若再叫她进宫,多与寿康宫的人亲近?
瑜安倚靠在凭栏处,脑子一下跑到了别处,褚琢安叫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应。
他提了音量,喊了一声“姐”,瑜安这才回神。
“姐姐这是在想什么?”
瑜安抿嘴露出一丝笑,摇头不语。
“姐姐是在想纪景和?”纪姝连着几日跑来求情,声泪俱下,任一个心软的人都会动容。
瑜安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便是了。”
“是么?”瑜安笑了,解释道:“我是在想你以后,不是别的。”
“我以后有什么好想的,若是考不中,我就去参军,若参不了军,那我便去做生意,总归有出路。”
他倒是想得开。
瑜安缓了口气,看他练得起劲儿,就没多说话,起身去了别处。
才穿过花丛,上了游廊,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池中的鱼群自如穿梭在水中,她掉头望去,水中却多了一个倒影。
胸口一空,脚步一滞,她转身望去,竟是纪景和。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跳跃,语气却难掩余惊,“你怎么在这儿?”
见她受了惊吓,纪景和也觉着几分唐突,拘谨道:“把你吓到了……”
瑜安未回,只问他什么事。
纪景和想起方才她与褚琢安说的话,心底不觉有望,也或是张言澈说的话起了作用,叫他有了胆子,打算将话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