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难道眼睁睁看着我爹含冤而死吗!?”
积压了几日的情绪,如今都发泄出来,叫瑜安怎得都擦不干净脸上的眼泪,“不行,我要去找纪景和,我要去求他……”
什么尊严,什么颜面,统统不重要,不顾宝珠的阻拦,瑜安顶着一身狼狈,踉跄着步子冲向书房。
恰就在她过去之时,撞见了方才到家的纪景和。
许是因为瞧见了她,知道她缘何而来,他便照旧沉着脸色,连丝毫的喜悦瞧不出来,可是她顾不得琐碎,只能仗着他还未赶她之前,赶紧说话。
她吸了口气,尽量稳着声线:“纪景和,你开开恩,就帮我这一次,我爹不会勾结外敌,更不会残害忠良,你平常最是公允,就算是尽在官职的份儿上,你能不能救救我爹……”
恸绝良久,不待说罢,她便又是泪如洗面,“只要你肯帮我,我把命都给你,我不能没有我爹,我求你了……”
全身力气如同被抽干般,叫她软瘫在地,而纪景和,就像是无情无爱的神佛,站在那处,睥睨着她这只蝼蚁,眼中除了无尽的漠然,别无它物。
就如十四年前般,他仍旧居高临下,静静端详,而他这次不将再伸出援手。
纪景和微微附身,将她抓在他袍角的手狠狠攥住,含着别味的深意和悲悯,然后一丝一毫,将她的手拉开,“送少夫人下去,三日之内不准踏出半亩院半步。”
瑜安奋力挣扎,拼尽全身力气重新触碰到他,宛若救命稻草般,“纪景和,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只有我爹了,我只有他了……”
宝珠和青雀在两方拉扯着她,而瑜安的手却依旧死死不放手,袍角变形,纪景和身形一晃,而他的神情瑜安早已看不清了……
纪景和这回是下了死命,不似前日,即使是下了令,她照旧出入不误。
她日日哭得昏天暗地,就连褚琢安来了,她也根本分不出一丝精力理会,而眼前这件关着自己的房子,就像是无常地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死在这里。
如果人那么容易死就好了,可它偏偏又最坚韧无比,最莫测无常……
整整三日,瑜安睁着眼熬了三日,宝珠便不眠不休跟在身旁照顾了三日,直至青雀开了门,放出了叫瑜安离开的消息。
瑜安闭了闭干涩的眼,拖着无比沉重的身子穿鞋,炽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依旧觉着阴森凉寒。
她知道,褚行简没了,她爹死了。
青雀:“大爷已经差人安葬好了褚老爷,少夫人若是想去祭拜……”
瑜安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只瞧见一张一合的嘴。
半截高的杂草掩盖住脚面,被野狗掀翻的棺木,破碎布帛下露出的尸体,闷热的天气笼罩在此,空气仿佛停滞,除了嗡嗡乱飞的苍蝇,瑜安听不到一点活物的声响,腐朽的臭味钻入鼻间,无孔不入地侵蚀着瑜安的每一寸皮肤,而她的父亲就将栖息在此处。
她看着不远处曝晒在太阳下新土色的坟堆,迈步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坟头,她怕时间一久,坟头塌陷,下次再来便认不出了。
宝珠将挎在肩下的竹篮摘下,默默点燃纸钱,火苗在指尖翻飞,顷刻化作灰烬。
闷雷阵阵,豆大的余地打在身上,渐渐模糊了视线,而瑜安早已分不清是天上的雨,还自己的泪了。
袖间掉出一份叠好的白纸,上面还留着她沾染上的墨迹……她接过宝珠递来的纸钱,连带那张和离书,一起放在火舌上烧尽,哪怕火焰烧在指尖,她都感受不到丝毫痛意。
什么兰花,什么香囊,什么救命之恩……她一心扑在儿女情长上,除了换来无尽的屈辱和痛心,又得到了什么。
父亲诬陷而亡,他冷眼旁观;弟弟冤枉挨罚,他坐视不理……褚瑜安,你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情爱,恩情,统统都是狗屁……
爹,女儿无能,叫您蒙受这不白之冤,待有来日,我必将洗清您的罪名,还您清白之身。
哪怕人人嫌弃,哪怕步步艰难,这个新贵夫人,她当定了……这个仇也报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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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入v,三章连更,零点更新[红心]请大家奔走相告
因为目前字数太少,所以入v第一周防盗100%,48h,等第一周结束,我会把防盗逐渐放低 最后停在70%,谢谢读到这里的各位,thank you so much,muah[亲亲]
这里再提一嘴剧情:后面就是纪总漫漫觉醒追妻路了,女主的主线也要开始了,全文大概45w。
第21章
对于她来说, 今年夏日过得无比漫长,就如人生洗礼,全身打碎了骨头重新再来。
当初既做了留下的选择, 便没有退路。秋日的风将褚家祸事吹散, 褚琢安也被送回江陵, 而她在纪府预料到的艰难,也慢慢有了苗头。
瑜安提着发酸的手腕, 在抄到今日最后一份佛经时, 才暂时放下手中笔休息。
自嫁人后,她抄书的本事是越来越精进了。
宝珠端来热茶,骂骂咧咧道:“夫人真是小心眼的人,就没见过这么欺负儿媳的,老太太不说也站出来好好做主。”
瑜安抬腕将手心罩在冒着热气的茶盏上, 良久才端起放至嘴边, “人之常情罢了。”
在沈秋兰眼里, 纪景和贬官是褚家拖累, 如今褚家就剩下她一个了,还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想到自己院子里还住着那么一个“仇人”,谁能不厌恶。
七日茹素,抄写佛经,要比核对纪府那沓子账簿轻松太多。
况她本就在孝期, 沾不得荤腥。
正说着,门木板传来“咣当”一声被砸的响动。
宝珠抬脚去看, 左右什么人都没有,倒是脚下又发现一块半个拳头大的石子。
“竖子!又是林家那臭小子。”
沈秋兰见不得她,尤其是褚行简问斩后, 便更是扬言,要不顾一切休了她,疑惑的是,自与纪景和谈了一次后,就完全消停下来。
不过大概是心中气消不下去,嫌弃家中有她这种媳妇抬不起头,所以仍旧会在她面前不断提起“休妻”的事情。
其实瑜安也好奇,纪景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在坟前哭晕后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宝珠的转述:
只要你留,这纪府少夫人便永远是你的。
也就是因此,沈秋兰便光明正大将林巧燕留在了府上,还就住在半亩院的隔壁,隔着一堵墙整日吵闹。
特别是当林姨妈把自家孙子带来之后,她着半亩院便没了安静的时候。
不是朝她们住的房子扔石子,就是朝院门口泼水,上次差点还把宝珠撞倒。
瑜安浅浅叹了口气,抿口茶瞧着眼前纸笔,面无神色。
纪景和都宿在书房,细算起来,已经有两月未见过面了。
宝珠满脸怨气,“姑娘,咱啥时候能把这林家人赶出去,叫人见着真真儿心烦。”
话正说着,宝珠顿时来了点子,“姑娘,不如把这些事情告诉姑爷了,老夫人不是教给咱的嘛,学会找对人,正巧儿,听青雀说,大爷今日就要回来呢。”
在褚行简离世的那一个月里,瑜安几乎是不吃不喝,快死在了床上,若不是荣寿堂的老太太记挂她,开导她,她怕是都挺不过来。
有照料恩情,瑜安往荣寿堂跑的次数也就慢慢多了,老太太待人真诚,经常教她办法。
可惜有些话叫人听听就过去了,瑜安还真没走进心里。
如今相较之下,宝珠倒比她还听得认真。
在这纪府,她已没了娘家依靠,唯一能让她依靠的便是纪景和,若是有了他,日子兴许会好过不少……
宝珠:“姑娘虽是在孝期,但总不能不联络不是?姑娘就算是再不待见姑爷,也得留住他,难不成真叫那林巧燕进了家门?”
那样的话,他们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当初既然选择留下来,那便要有留下的决心。
在纪府立足了,才好在外界施展拳脚。
又一块石子朝窗户扔了进来,窗户上的琉璃当即裂开一道痕。
瑜安瞧着窗子,半晌平声道:“把那孩子叫进来吧,把桌上这两块儿糕点给他吃。”
“姑娘。”
宝珠意外地唤了一声,心里的窝囊劲儿一下子就憋得她胸口疼,合着方才讲的话,她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怎得还要低三下四求和。
瑜安不为所动,换上哄人语气:“听我的,你去将他叫进来。”
宝珠理解不了,只能极不情愿地折身开门去,朝着那孩子喊了两声,把人招呼进门。
如人料想,林家缺乏教养,孩子性格顽劣不堪,区区五六岁大小的孩子,率先进了外人的家,不是问好害羞,而是大摇大摆地在屋内转一圈,随手拿起瞧见的物件端详,然后一脸嫌弃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