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板言重了。”纪景和抱拳,“纪某近来忙于公务,今日才来赴宴,失礼了,郑老板海涵。”
郑万山:“这是什么话,纪大人来了才是给我郑某面子。”
今日不止宴请了纪景和,还有知州,三人共坐在酒桌前,面上各自有理,心里各怀鬼胎。
郑万山面上大大咧咧,暗地里不知将纪景和观察了多少眼:“纪大人,郑某连番下帖,就是为了圆当初落榜的遗憾,我自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只能做些小生意过活。”
知州捧场:“郑老板这还叫小生意,不比我们在朝为官的强?”
此话一出,知州立即意识到错误,赶紧扇了两下嘴,“下官失言,失言。”
瞧见纪景和嘴角抹上笑意,郑万山刚有的不爽,只好暂时压制在心底。
纪景和意外跟着附和:“郑老板真是谦虚,如今豫州城中,有多少铺子是在您的名下,早就不是小生意了。”
郑万山跟着笑了一声,举起酒杯:“都是为了生活,来,走一个。”
桌上菜肴丰盛,但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几乎没人动筷,倒是桌上的酒壶换了一个又一个。
纪景和喝了一些,随后以不胜酒力躲过几盅。
他有意迎合,几轮话说完,郑万山便暴露了几分本性,调侃起来。
"没想到纪大人也穿缝补过的衣裳,郑某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才这样干呢。"
缝补?
纪景和随着视线瞧过去,才发现了自己袖口有针脚,密集且整齐,那般隐蔽的位置,竟叫郑万山瞧了出来。
就连他出门换衣时,都没能发现。
知州瞧见纪景和脸上微僵的神色,误以为是被点破生气,打圆场道:“大人为官节俭,自然与其它官员不一样。”
郑万山出声笑着,纪景和久久不接话,此话就心照不宣掀了过去。
知州提出要玩骰子助兴,谁知自己输得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就喝醉直接爬在桌上睡了。
郑万山酒量大,跟纪景和僵持了一个时辰后,仍旧迷迷糊糊的。
管家清楚自家老爷喝得上了头,便主动提出散了这场酒局,出门前,郑万山还伸手拉着纪景和的袖子不放手,说着醉话:“纪大人,你输了,下次还要再来……”
瞧他醉酒的样子,纪景和已懒于搭话,“送你们老爷回去休息。”
说罢,纪景和随手掸了掸衣袖,然后稳扎着步子离开,早已无心理会身后有何人相送。
平日里,他鲜少饮酒,今日突然多喝,还是会不舒服。
青雀在外驾马,趁路上寂静,就提起了衣裳的事情。
“那日听了大爷的话,去半亩院找衣裳,直至第二天一早,宝珠才送过来,那时小的没时间检查好坏,到了豫州,就将此事彻底忘在脑后了。”
青雀胆怯,“待会儿回去,小的立马给大爷换了。”
不用他说,纪景和也知道。
那般缜密的针脚,只能是她绣的,怪不得那日她说晚上睡得晚。
昔日窗边倒映的倩影浮现脑海,仿佛那人就在自己面前,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格外鲜活。
“家中可有寄来书信?”他问。
第29章
“没有?”
纪姝震惊。
手中的笔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 纪姝真后悔,自己多问的那句话。
她哥也是,给家中每个人都写了家书, 唯独丢下嫂子, 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纪姝偷偷观察着坐在一旁的瑜安, 解释道:“兴许是路上出了意外,路途遥远, 家中仆人最容易误事了, 上次,我哥送给家中的书信就丢了一封……”
瑜安倒不在乎,他不给自己写,她也不用给他写,叫她省事儿了。
纪姝冲宝珠挤眉弄眼, 宝珠瞧见后, 只是讪讪放下茶盏后移步忙去了, 似乎也是毫不在乎。
主仆二人的举动叫纪姝纳闷, 也替纪景和寒了心,她不清楚这夫妻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她能感受到很深很深的隔阂,乃至叫他们成了被迫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怪不得沈秋兰一直张罗着给纪景和纳妾,瑜安也毫无反应,十分听话。
“嫂子……”
瑜安抬手指向她写的字, “这笔要落得轻才行……”
她有意掀过话题,纪姝也不好追问, 想起前几日卖出去的香囊,她才记起来:“嫂子,有几位尚书家的小姐, 她们想叫你按照她们指定的图案绣,每个多加价五两银子。”
瑜安:“行啊。”
纪姝:“可她们七日后就要。”
不过时间挤一些,有何妨,趁着现在还有人稀罕,等过段时间,她手中的花样儿过时了,这钱就不好赚了。
瑜安:“七日后我叫宝珠给你送过去。”
纪姝瞅她脸上气色沾上几分憔悴,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她记着,瑜安的嫁妆并不少,怎得如此不管不顾着急起钱来了。
可有些话不能当面问出来,她只能憋在心里,练习完最后一张小楷后,纪姝就回去了。
瑜安收拾好桌上纸笔,宝珠随后进来。
“姑娘,咱们派出去江陵接小郎君的车,被夫人拦下来了。”
瑜安纳闷:“不是早上就走了么。”
宝珠:“早上刚出了府门,还没走完两条街,就被拦回来了。”
若不是她去厨房顺带瞧见,怕是到了明日,还以为那车在路上走着呢。
沈秋兰不想叫纪家与褚家扯上关系,所以将她接褚琢安回京过年的车都拦了下来。
她替纪景和休不了瑜安,就只能从这些小事情上入手,如她知晓半亩院中还供奉着褚行简的牌位,是不是也要叫人扔了。
宝珠气愤:“如今是姑娘你执掌中馈,她凭什么再插手,我这就再叫人去……”
“罢了。”瑜安无奈。
她又不是不了解沈秋兰的脾气,越是反着来,她便越是难缠,既然她不想与褚家扯上关系,瑜安便也不想由着此事为难彼此。
“咱们先收拾走吧,剩下的事情待会儿说。”
不知不觉深秋渐过,身上也换上了薄袄,府中事情琐碎,几乎每日都走不开人,再有半月纪景和便要回来,她只能趁着小雪这日出去给父母烧纸。
曾经偌大的褚府被查抄,家奴被遣散,现下只有她一人能顾及这些。
瑜安和宝珠将两座坟墓清扫一番,烧完纸钱全部结束后,天色将暗,好容易出来一趟,主仆俩索性就在外面的餐馆用饭了,顺带去了趟镖局。
宝珠下车打听了两家,回车上向瑜安汇报时,直摇头:“入冬之后便是年,镖局生意太好了,像接小郎君的活儿,都得上百两银子才有人愿意接。”
京城与江陵隔得太远,脚程来回一个月,还得配备会武的两个侍卫,若价格要的不高,镖局根本没有油水可捞。
他们也就趁着入冬过年这段时间赚钱。
瑜安诧异:“那也太贵了些……不能讲价?”
宝珠摇头:“镖局的人手抢着要呢,加价还差不多。”
百两银子委实太贵了,她要不眠不休做一个月的香囊才能勉强赚回来。
有时候住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宝珠蓦地想起来,“裴小侯爷的老家不是也在江陵嘛,姑娘不若叫人去问问,万一他们也要从江陵接人回京,岂不是正好儿。”
还比镖局的人靠谱。
瑜安:“这怎么好麻烦……”
宝珠:“事急从权,裴小侯爷若是帮忙了,姑娘送他个回礼不就完了,随便绣个什么也当是回礼了啊。”
*
豫州驿站。
近日一直埋在堆堆文书中,要到了晚上回到驿站才能吃上晚饭,青雀刚叫人将饭菜撤下去,就听见纪景和又问起家书的事情。
“还没寄来?”
青雀微愣,他昨日才问过这样的话。
“还没,小的听说有些地方飘了小雪,许是路上耽搁了。”
屋内静了半响,纪景和才又说:“叫你置办的东西如何了?”
青雀:“已经置办妥当,按照大爷的吩咐,专门为少夫人挑了些素雅的料子。”
料子素雅,守孝时穿正合规矩。
纪景和端起茶盏,似乎又想起什么,嘱咐道:“除了这些,你再多留意些首饰,若有什么时兴的,尽管买下。”
青雀应下。
青雀才出去,卫戟就来了。
没日没夜查了七日,终于有了结果。
卫戟:“按照主子的吩咐,我们一行人照着鱼鳞图册去实地对比,确实有不少并未登记在册的空地,我们一一询问了佃户,他们的收成有的是交给郑家,有的交给旁人,但究其到底,那些人都与郑家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