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安深吸了口气,一时出了神。
一阵清风从大开的窗口吹来,一声声猫叫传来,察觉到脚底有异样,瑜安低头一看,是纪姝新抱养的小猫崽,黑白相间,与它主人般,浑身透着一股调皮。
“郑家养的母猫生了好几窝,我去得迟,到了之后就剩下这么一只,我就想着,颜色花一点,也没什么坏的,便养了。”
纪姝瞧瑜安伸手去逗,笑问:“它是不是可精了?”
瑜安从乡下长大,自小见惯了猫猫狗狗,因为被拐的经历而怕了狗,时间一久,对猫她也变成了不喜不厌的态度。
纪姝:“你要是也喜欢,也养一只呗,反正你一个人也无聊。”
瑜安摇头,“还是算了。”
她连自己都顾不好,何苦再牵扯一条无辜性命同她吃苦受罪。
她重新埋头在绣棚,与纪姝边闲聊,边忙着手下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深夜。
屋内仅仅点着一盏灯,瑜安坐在床上,再细细翻看那些一张张不起眼的纸条。
其中大多是李延与夏昭的联系,上及君心,下及民生,牵扯之广,密谋之深,其中重中之重便是谈到数年前徐云的事情。
虽说不能一举定罪,但也能佐证当年徐云之死与夏家脱不开关系。
当朝新帝既然有重新审查陈年旧案的决心,那她何不乘此东风。
她一人之力单薄,对朝堂的了解也仅困于旁人嘴中,借外力才是上计。
胡乱思索一番后,无奈将手头上的东西装好放回去,便去睡了。
纪姝学女工学在兴头上,日日吃过早饭便来了,午间回去睡一觉后,继续到半亩院,直到天黑才离开。
姑嫂两人互相打趣彼此,日复一日,时间如白驹过隙。
有时趁着天好,两人就搬到后花园的凉亭,哪成想一日回去后,屋中满地狼藉,一只得逞的花猫正惬意卧在床边舔毛。
瑜安心头一漏,忙忙用视线寻着自己的盒子,苦于纪姝在面前才没有显露。
宝珠瞧在眼里,赶紧上前开始收拾。
纪姝气得直骂:“你这臭猫,在这儿发什么疯!瞧瞧你干的好事儿……”
花猫看见势头不对,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叫人连影子都找不到。
自己的猫闹出这种事,纪姝只得认错再认错,毕竟半亩院不是她的,况书架上还摆放着好些纪景和的东西,万一出了岔子,她就大祸临头了。
找不到自己的东西,瑜安的好耐性也没了,随意应了两声“无碍”后,便随着丫鬟一同开始收拾残局。
直到了晚上,她缺的东西还是没找到。
宝珠:“姑娘,你确定那些东西就是被放在了这里?”
瑜安:“当然。”
她几天前还在看呢。
宝珠翻遍了整个房间,苦恼道:“就这么大点地方,都是些装起来的纸片片,它能跑到哪里,难不成被风吹出了窗子?还是被猫吃进了肚子。”
那些东西琐碎极多,瑜安为了好安放,都放进了一个大的信封袋中,猫吃不下那硬纸,再加上那日无风无云,何谈被吹到外面。
唯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人拿走了。
是谁,能是谁……
“这几日可有外人进来?”瑜安问。
宝珠肯定道:“除了我,就是小姐和彩琦,其余人都是咱院的自己人,不是端饭就是送水,干这些的时候旁边都有人,怎么可能有机会拿走东西?”
脑中思索半晌,最后还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纪景和。
书架那么多东西,什么东西不能偷,唯独拿了最不起眼的。
除了午间离开房间去花园的那会儿,她整日在家,怎就叫人得了手?
只能证明下手之人格外熟悉这里。
等了半个月,见他迟迟不下手,她以为他不知道……原是对方也在等她放松警惕的时候。
宝珠:“姑娘,这咋办?”
瑜安深深呼出口气,忍着心中的怒气,吐出两个字:“睡觉。”
费劲力气才寻来的东西,就这般没了,宝珠也觉着可惜,“要不咱们明天将全府搜查一遍,看是不是谁误拿了……”
“不搜。”
瑜安憋着气上床,“这件事你别管了,回去休息吧。”
纪景和错过上巳,直至十五才抽出时间回来,去荣寿堂时,碰巧所有人都在。
瑜安正恨得牙痒,平日里还能出声关心几句,今日瞧见人后,连一眼都嫌多。
“自瑜安从西山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在外面,这半个月委实也忒忙了些。”
纪母面上是提瑜安抱不平,其实也是借着怨自己孙子不懂事。
忙归忙,也不能一下都不顾及家中媳妇儿,夫妻不是这样生疏的。
纪景和也没看身旁人,只是笑答:“公务在身,孙儿倒忽略了这些。”
纪素宜跟着笑:“跟你媳妇儿还说官话,谁家丈夫像你这样。”
两人笑而不语,无人愿意主动戳破僵局。
最后还是纪母发了话,“叫我说,待会儿把饭吃完,你们两个自己回去悄悄说,年轻人,有些话当着长辈的面说不出口,我们知道。”
纪素宜立马点头迎合。
瑜安无甚所谓,也不应话,纪景和瞧见她半天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应承了长辈们的话,接着就将话头转了。
晚上回去,瑜安也没心情坐在绣棚旁,洗漱罢就直接坐在榻边,等着纪景和洗漱完。
纪景和瞧见她端坐在旁,淡淡看了一眼后,抬脚去了床榻旁,良久不见她熄灯入睡的打算,不禁出声问:“不睡?”
“啪”一声合上书本,一道凌厉的眼风扫来。
“大爷何时将我的东西还回来?”
纪景和静静瞧着她,冷声问:“什么东西?”
瑜安不甘示弱:“大爷比我清楚是什么东西。”
“你就这般确定是我拿的?”他缓缓转身,语调充满了漫不经心。
“你都这么问了,答案还不显而易见?”
瑜安见不得他不紧不慢的样子,上前一步站他面前,只吐出二字:“还我。”
纪景和坐在榻前,一瞬不瞬望着她,眼中不带一丝情绪:“所以你也承认了,你借着祈福远去西山,只是为了找那些东西,就连家中闹鬼,也是你的一手操控的对吗?”
戳穿后依旧没有体面,她默默后撤了半步:“不是。”
不是……
纪景和露出一丝苦笑,“连人都抓到了,还说不是……你的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他欺身而来,狠狠钳制住她的手腕,“之前给过你机会,但你选择什么都不说,我以为是我错怪了你,可是你呢?我明明告诉过你,你若有事,尽管与我说就好,何必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为了骗过众人的眼睛,不惜给自己用药,这就是你以为的正确?”
纪景和等着她反驳,可是等来的只有一阵沉默。
那就是他猜对了。
为了骗过太医,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
那双含水的眼睛就如上次般,含着狠厉和疏离,与陌生人无甚差别。
他张了张嘴,忍痛只问出了一句话。“你当初愿意留下来,只是为了翻案,对吗?”
低沉的声音莫名叫人听出暗含的伤心,瑜安微微后仰着身子,忍着心头浮动,仔细辨别着他眼中的情绪。
……
“是。”她冷冷抛出一个字。
答案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脸上,甚至无丝毫的缓冲。
没有解释,没有借口,她就是如此坦荡,坦荡到叫他指摘不出任何。
她竟连借口都懒得找。
瑜安:“大爷知道答案了?知道了,那就把东西还给我。”
纪景和语噎,胸口的火气无处发泄,转而就发起疼来,叫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见她端端地看着他,视线没有一丝一毫地偏离。
“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瑜安任由他把着自己的手。
“很伤心?可是大爷又以何资格伤心?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拿走我的东西?”
“当初褚家出事的时候,你有管过我的死活,多看我一眼吗?”
她讥笑,“大爷眼里只有徐家,哪怕知道我爹是含冤而死,心里也只有徐家,你不愿徐家蒙受不白之冤,便将我家舍弃,去背那黑锅。”
“你愧疚,那便愧疚去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爷嘴上说着有事找你,可是真找到你面前,你会管吗?”
纪景和忍着酸涩:“所以你认为裴承宇好?就信了他?这次给你传消息,说李延家人在昌平的人,是不是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