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换了副方子,你也好了不少,干活的时候还疼吗?”
“不了,好了很多。”瑜安笑答。
太后坐在上首,深深瞧着她,嘴边似乎含了很多话,却未将一句说出口。
她总觉着,太后是透着她看旁人。
“皇帝子嗣少,妃嫔也没有几个能跟我说上话的,你不若就多留在寿康宫几日,等伤彻底好了再回去。”
瑜安愣了愣,不由垂眸苦笑:“可瑜安已经在宫里住了半月,如再待下去,怕是传出去不好。”
“连哀家都不说,他们敢说什么?难不成是纪家人催你回去管家?”太后微嗔。
瑜安连道不是,“家中有婆母和妹妹帮衬,无需我操心,她们也从未催过我。”
“那就是纪景和催你了?”太后自顾自说着,“他就是跟那徐云尽学了迂腐规矩,不近人情惯了……”
瑜安轻笑出声,见到太后在她面前如此轻松,又舍得当面打趣朝臣的模样,心安了不少。
人只有熟悉才会这样。
太后这是将她当做了自己人。
瑜安起身,行礼道:“太后这段时间对我多加照拂,瑜安感激不尽,瑜安知道,这是太后看重我才会如此,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瑜安终得回去。”
“太后的恩情,瑜安永远记得,待日后若再做出了好看的绣品,瑜安必定进宫来看望您。”
太后咋舌,“做不出绣品也要来,我说过,只要拿着那根金钗,阖宫上下就无人敢拦你。”
瑜安不断点头,连说了几声好。
临走前,明嘉抽出时间道宫门口送别,瑜安笑她太正经,本就不是去多远的地方,何必。
明嘉:“等我这段时间把功课忙完,我就去侯府找你。”
瑜安笑:“公主不必兴师动众,只要你想见我,派人传我一声,我进宫就好。”
两人各自嘱咐了几句后,瑜安就乘着马车离开了。
一辆马车带着她和宝珠,一辆马车里装的全是在宫里收到的东西。
回府后,瑜安叫宝珠挑了些,分别往晚芳院和荣寿堂送去。
纪姝从她到家时,就一直站在府门口等候着,见她确实气色好了许多,聊了些常话,就回去了。
沈秋兰念着她才遭过异常大病,便一直没将管家的事情放在她手上。
瑜安也懒得去管,加上纪景和几日在外忙着,落了几日清净,整日就是写写画画,然后有精神的时候,就坐在绣棚前绣一会儿。
认真用着药,身体养回了大半,纪姝见她如常,就扯着她外出溜达。
姑嫂两人去城南赏荷,去城西赶集,痛痛快快耍了一日后,在附近挑了一家生意特好的餐馆用饭。
餐馆内的陈设布置格外独特,立在楼上的走廊,对京城街道的景色一览无余。
纪姝下楼去买点心,瑜安正靠在栏杆旁观赏着脚下风光,谁知恰巧就碰见了前来酬酢的裴承宇。
太后遇刺闹得太大,几近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裴承宇早有耳闻,可惜不得见,今日到时机缘巧合。
“伤养得如何?”
瑜安噙笑:“宫里一直好吃好喝伺候着,好得差不多了。”
“瞧你脸色也确实无甚大碍。”
裴承宇不免安下心,调笑道:“只记得你小时候英勇,却不知这么多年了过去,仍旧没变。”
瑜安听出他是调侃,也丝毫不让步,笑道:“我也奇怪,当初连小狗都怕的人,现在都是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当初不是还替你打死了一条蛇。”
“那是替我?我当时都没见过水蛇,明明是你自己好奇,想捉那条蛇玩,结果没抓住,怕蛇咬你,情急之下才打死的吧。”
瑜安一丝不留地戳破,叫二人好一阵发笑。
年少的事情聊起来,依旧少不了趣味和纯正,是瑜安心中一片难得的净土,以至于顾不上其它,笑得格外开朗。
买完东西的纪姝看见此景,连脚步都不住放轻了起来。
裴承宇还有客人招待,适时收住离开了。
纪姝上前,望着裴承宇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你们聊啥呢?能把你笑成这幅样子。”
“江陵的一些陈年旧事。”
纪姝半信半疑地看向她,心中狐疑。
何时开始,她与裴承宇这般好的关系了?怪不得总与她哥吵架,难不成还有这其中的原因?
瑜安见她手中提的纸包儿,笑问:“买到了?”
纪姝露笑,“那是自然。”
吃罢,姑嫂俩又在街头消了会儿食才回去,如此轻松自在的日子,瑜安过得新鲜又舒坦。
“往后若是无事,多跟着小姐出去,今日姑娘脸上的笑可是要比之前加在一起都要多。”
宝珠手上准备着明日要穿的衣裳。
瑜安躺在床上伸着懒腰,发觉自己肩胛那块不疼了。
“我也这样觉得。”
窝在床上,窗外悠悠吹来丝丝凉风,不冷不热,惬意十分。
“姑娘,一会儿记得关窗子,太医嘱咐少见凉风。”宝珠端着水盆,走前提醒。
瑜安似听非听,躺在床上,浑身发酸的身子正休息得舒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心里记着宝珠的安顿的话,强撑着自己醒来去关窗时,猛地发现远处端坐着一个人影,而窗子也早就合上了。
“大爷怎么来了?”
纪景和举着书静看,眼皮动也没动,“瞧你睡得熟,便没打搅你,听纪姝说,你们今日出去玩了一日,可还玩得畅快?”
他抬眼望向她,不偏不倚对上她的眸子,眼中的那股沉静叫人看了,心中也跟着平静下来。
瑜安:“自是畅快。”
屋内静得滞了一瞬。
纪景和放下书,“那便好。”
瑜安觉着他奇怪,自知已晚,两人便顺当睡下了。
方才眠了一会儿,现下再睡,睡意便丝毫不见了。
瑜安侧身背过,脑中正胡思乱想着下次进宫要给太后献什么时,身后却搭上来一条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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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纪姝:哥,怪不得嫂子见不得你[捂脸笑哭]
纪景和:小心我扣你零花钱[白眼]
第51章
他刚见过纪姝, 将今日的事情了解了大概,或是心里占有欲作祟,也或是对她的情感发生了翻天变化, 叫他不可自控地去想他们谈笑的场面。
明明他所知的也不过寥寥, 可脑中的那些场景就像是他亲眼见过般, 格外清晰地在他脑中浮现了一遍又一遍。
还生出了一个可笑的话:
她为什么不多看自己一眼?
“伤口还疼吗?”
怕她不愿,身体便未动, 仍旧侧躺在自己的位置上, 胳膊虚虚担着劲儿,简单地搭在她腰间。
眼前人半晌未动,过了良久才回:“不疼了。”
不待他再做回应,她就往远处挪了一下,远远躲开他的接触, 就像是碰见脏东西般, 避之不及。
纪景和心头一窒, 缓缓将手收回。
过了良久, “瑜安,不止裴承宇可以帮你, 我也可以。”
她睁开眼,眼前的漆黑将感官无限放大,四周静得只能听清窗外的蝉的叫声。
“在我最需要你帮的时候,你没帮, 现在不需要了。”
纪景和着了急:“可是现在你明明可以利用我,再利用我, 上次去昌平,不就是做得很好么?”
他不需要她假装,隐瞒, 只需要光明正大的,像是寻常夫妻一样,开口就好。
之前他从未这样想过,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喜欢被人需要,渴望被人依靠,这个人不是沈秋兰,不是纪姝……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瑜安。
每当张言澈在他面前说起家中事,他就会无比羡慕,甚至在暗中滋生出嫉妒的味道。
这种感觉实在叫人难耐,叫人折磨。
“上次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大爷是明白人,应当知道,与我会做何事。”
瑜安暗暗叹出口气,“趁此机会,倒不如彻底说清楚。”
“我是迟早要惹出事情的,大爷应当早做打算,不管是和离,还是休书,越早写越好。”
纪景和反问:“你以为我会怕?”
“不是因为大爷怕,而是大爷该给家里人留一条退路。”
这也就是瑜安为何非要将褚琢安送至江陵的原因。
就算是自己出了事,朝廷也鞭长莫及,牵连不到她亲人。
但纪景和不一样,纪家这般大,老的小的,根本跑不掉。
她不在乎纪景和的死活,但是她不能不在乎这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