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别说,我这钱没赚多少,倒是发现了一件奇事。”
褚琢安:“去甫林做买卖,全靠官府放话,我与外邦商人攀谈,他们都说要孝敬钱彰钱大人,只有钱大人满意,这货物才能在港头停靠。”
“奇怪的就是,那日我在街边摆摊的时候,私人的商车从我边上路过,留下了好多盐迹。”
“盐?”瑜安纳闷。
“对,就是盐。”褚琢安颔首,“此事可大可小,私商能有那么多的盐,难保不是不正之路得来的……姐夫不是都御史?这事还是要给他说一声的。”
瑜安陷入沉思,不由想起那日纪景和给她传的信来。
若所言为真,不定就是与严家有关系的。
“好了,这件事交给我,我给他说,赶了十几天的路,你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瑜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怪不得说你膀子这么硬,原来是干活干出来的。”
见瑜安作势要走,褚琢安不禁开口叫住了她。
“姐,你和纪家……”
瑜安抿嘴笑了一下,“都好着呢,好好休息吧。”
在十几日前拿到纪景和信的时候,她还怀着一半疑心,现在看来,还当真得细细琢磨。
怀了一肚子的疑惑,恰好第二日纪景和就来了。
“带了些府上该用的东西,你们且看着用。”纪景和说。
她瞧着来来往往在院中搬东西的奴仆,心上不爽,但又不能叫他就此停手,径直问道:“你是如何确定严家也是害死我爹的凶手?”
就知道她准许自己进来,必是因为自己在乎的事情。
纪景和:“你可还记得你爹出事时,有一项罪名是勾结外将。”
“夏家的事情调查了太久,刑部和都察院的官员都已渐渐疲惫,夏家父子受审时,他们将全部的罪名都摆出来,也不顾是否合理,加上罗潜皮软,受不得酷刑,没几招下来,便将罪名全认了。”
“勾结外将这条罪名,还真不是夏家所为。”
瑜安不信:“何以见得?”
“当时我提着李延家管事和口证账簿去翻供,没成想不过一夜,严家就拿着勾结外将的信件和传信的信使,只是不巧,发现时,信使的尸体已经僵硬,而发现的地方就是在你爹外出巡访的地方。”
“身上还有你爹的腰牌。”纪景和补充。
“巡访的官员说,信使是由路上劫匪误杀而死,但是我派人去查过,并非是劫匪,身上的伤口倒像是军中器械,更像是故意有人杀之灭口。”
瑜安:“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纪景和:……
当时他被人指出与褚行简私下交易,自身难保,说了,先帝不信。
纪景和:“你爹在诏狱时,我们曾见过面,他给过我一个名单,目前为止,还未有任何事情缠身的,只有严家一个。”
“你爹生前留给你的那封无头信件,也算是怀疑证据之一。”
瑜安看着来往搬东西的下人,不禁皱起眉头,“为何你现在才说?当时审查夏家的时候,你为何不向圣上说明?”
“没有十足的证据,说了便是打草惊蛇,况且那时你……”
纪景和滞了滞,音量放低了些许,不自然道,“那时你还在牢中,我想的唯一便是确保你能安全出来。”
“如今夏家倒台,朝中官员经过一番血洗,圣上身边的得力干将少了一批,就算我此时说明,圣上也未必会治罪。”
严氏一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圣上未必会因为此等小事而深挖。
朝廷需要缓口气,皇帝是,底下的官员亦是。
瑜安:“我凭什么信你?”
“我爹对你说的话,我怎么信你是真的,万一是你骗我……”
“瑜安。”纪景和叫停,直直对上她的眼睛,“这世上谁都有可能骗你,但唯独不会是我……之前你不信我,起码眼下,以后是如此”
“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必要,但是你比我想象中坚强聪明,你想靠自己为褚家洗刷冤屈,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事实证明你也办得到,所以,我还何苦瞒你呢?”
他的眼中瞧不得假,瑜安也无意隐瞒,将昨日褚琢安说的话,如数转告。
“你说过,你无意中查获到一封官商来往的信件,而这个官员曾受过严家照拂,这个官员是不是就是钱彰?”
沿海港口开设的就那么几个,江南再大,也大不过旁地,像钱彰担任的这种捞油官职,没点本事,一般人当不上。
巧就巧在,这事是从褚琢安的口中所知的。
远比纪景和口中说出的要可信。
“若真的是,他们远在漓洲,要怎么查才好?”她不由发起愁来,思绪飘向了别处。
一旁的纪景和久久不出声,突然冒失地吐出一句:“你只管问钱彰,怎么不问问我,不问我为何十几日都没来见你。”
瑜安:?
他神色认真,语气也显得郑重,瞧不出是调笑的样子。
“我病了。”
“病了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
忽得,他抓起她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
稍许时间长点,瑜安就能感受到了额头处的滚烫,确实没说谎。
温凉的柔软贴在额间,慰帖到了极致,亦叫他能缓解了许久的贪念,哪怕是短短几瞬,他都餍足非常。
“有病。”
瑜安抽出手,不留丝毫情面地骂了一声。
她转过身,抬脚要走,纪景和急忙拉住了她。
“我错了。”
“往后你若是不想让我碰你,我绝不会碰。”
瑜安低头看向手边,腕上的那只手当即讪讪收回。
“你我虽签了和离书,但是我并未向外人宣告,你如今还是纪家的少夫人,如有所要,尽管派人来找,纪府随时等你回来。”
“至于钱彰,我可以告诉你,是。”
她微微侧目,余光只瞥见他的半抹虚影,见他转身要走时,瑜安叫住了他。
“严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现在帮我,是以什么名义?”她凝眉问道。
他驻步,好久才转过身。
“我本是都御史,职责所在。”
瑜安半信半疑,不再言语。
纪景和还送来了好些花,如今天寒,花放不得外面,只能放在屋内好好供养着。
宝珠闲下无事的时候,整日将时间花在这些花上。
“花比人还娇贵。”瑜安打趣道。
宝珠“咦”了一声,“姑娘这就对了,这花可是真金白银买的呢,我受累些没关系,若是这些花就这么死了,那才是糟蹋。”
这话一说,瑜安脑中就不经闪过相反的一句话。
正欲想着,屋外响起敲门声——
是太后邀她进宫的消息。
第63章
太后?
太后好端端地叫她进宫是为何?
宝珠放下水勺, 擦手道:“许是姑娘百日祈福结束了,太后是想看看姑娘这段时间祈福得如何?”
瑜安站起身:“传话的黄门可还说了什么?”
下人摇头,“只说叫姑娘尽快, 并未多说什么。”
瑜安快快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乘车去往宫内。
寿康宫还是老样子, 院子中的栀子花被撤了下去,花坛中光秃秃的不见颜色。
不等常规的通传, 黄门直接将她领进了殿门。
“哟。”
嬷嬷看到瑜安, 惊喜道:“快去后殿请太后过来,纪少夫人来了。”
声音刚落下,太后便被人扶着从后殿显身,瑜安赶紧跪了下来,“参见太后。”
不见叫她起身, 瑜安便一直伏在地上。
“潭拓寺待得如何?可有一日偷懒?”
“太后误会, 瑜安自知罪恶深重, 心怀对太后的感恩, 一日不曾怠慢过,太后若是不信, 大可叫寺中的住持为我作证。”
“不过随口一说,你就这么怕?怕皇帝再罚你?”她冷声说。
半晌,头顶再传来声响:“过来。”
瑜安不敢轻举妄动,向前跪了两步。
“再近些。”
瑜安又向前跪了两步。
太后无奈叹气, “哀家又不吃你,抬起头来。”
瑜安直起身子, 望着眼前面含慈祥的妇人,不禁抿嘴一笑,眼前忽得蒙上了一层雾, 模糊了视线。
“哀家才是受委屈的人,哀家都不哭,你凭什么哭?无赖。”
“正是太后包容了瑜安太多,瑜安才有今日,太后于瑜安,莫过于再造之恩。”
太后摆手,“好啦好啦,这种空话哀家早就听够了,耳朵都起茧子了,说点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