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像是庄叔,不会说话,还能写出来。
瑜安僵在原地,最后只是叫宝珠给他递了几锭银子。
她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夏昭死了,不会再来了。
男人痴呆着看着她,瑜安也能感知到他在尽力去懂,只好又多说了几遍。
纪景和叹了口气:“我会安排人处理他们的,走吧。”
瑜安收了手,无力垂着头,心中泛滥的感触已叫人说不出话来。
因为一己私欲,无辜之人被万水千山拐卖到异乡,成了半个废人,被逼无奈下成家生子,最后的结局就是如此……
无人可以为他们伸张正义,因为做坏事的人已经死了。
男人噙满泪水,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半个“豫”字,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点了点头。
“他的意思是能听见咱们说话?”宝珠诧异。
瑜安依旧用老办法向他说话。
男人点头,费劲了力气在地上写了半边字。
瑜安仍是不理解,俄顷,身旁的人突然出声。
“他们都是被拐卖来的,有的是从豫州,有的是从南边。”纪景和淡淡说,“他能听见些许,估计是毒他的药量少,侥幸比旁人好一些。”
“这事能告诉圣上吗?”
那双眼清清白白,透着几分少见的悲悯,或许这就是他动心的原因。
她总是比常人想得多些,仿佛要尽自己的力气,去帮每一个比她过得不如意的人。
纪景和点了点头,“我会说。”
瑜安:“圣上会管这件事吗?官员参与人口拐卖,总是要被罚的吧。”
纪景和:“会的。”
众人在村中并未多逗留,纪景和念在瑜安不适,便叫人快快走了。
“我会叫人安置他们,不必忧心。”纪景和紧盯着她,温声道:“这里的人来自各地,被拐的时间也久,在此处落足,或许才是当下最好的决定。”
瑜安想让他们重新回到自己家中,他的话刚好回答了她心中疑惑。
“严府也进出过一两名聋哑仆人,但是不好调查。”
就算是调查了,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数量太少。
除非真的有一日能叫他们抓住,严家确实是靠聋哑仆人传递消息的。
瑜安明白,便并未多说。
“钱彰的事情也查清楚了,他出任漓洲参政,确实受过严家举荐,是在先帝还在的时候。”
纪景和顿了顿,“仅凭这个不能坐实什么,若真要调查出什么,估计得到漓洲亲自查看才好……”
“纪景和。”
她叫他。
目光缓缓对上他的。
两道眼神,各有各的一份独有沉静。
“我说过,你若只是为了我而调查此事,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原谅你。”
“我也说过,我知道。”他沉声回答,目不转睛。
他转过头,“漓洲迟早是要去的,不过需要一个契机,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现在能做的,就是顺着拐卖这条线继续查下去。”
瑜安轻轻摇头:“我觉得希望渺茫,夏家的事情就在圣上眼皮底下,这都有人钻空子,何谈靠你我之力。”
严家能暗中悄无声息地搞下去两家首辅,便能知道其中厉害。
“查到是惊喜,查不到才是常态,不过,事在人为。”
纪景和话音落下,就见青雀急急忙忙地禀报。
“大爷,方才府上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沈家老爷殁了,夫人急叫您回去,商量着看何日能启程南下。”
沈家老爷,就是沈秋兰的亲父。
算算年龄,也到了高寿的年纪。
瑜安去瞧纪景和,他神情闪过一丝意外后,迅速恢复了原状。
他稳着声线:“先送你回去,其余的事情我派人转告你。”
沈老爷子乞骸骨之后就回了老家,从纪母口中得知,也是江南人。
纪景和从小生活在京城,况一心扑在功名上,交情不深。
这事本与她无关,深夜临睡前,她收到了纪景和的一封信。
她这才知道,沈家是在漓洲。
同样都是在漓洲,不如趁此机会,过去调查一番。
“姑娘,真去啊?”
瑜安放下信,“去,刚好卓儿在家中,这家就交给卓儿守着。”
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愿错过。
第65章
说不清是命运捉弄, 还是巧合,瑜安继续顶着纪家少夫人的名义踏上了去往奔丧的路上。
纪姝原本打算要去的,奈何纪母身子不好, 家中总要有人照看, 她就只好留了下来。
路途遥远, 而重在赶路,便几乎是日夜兼程。
沈秋兰的身子险些吃不消, 可惜沈秋兰重孝, 硬是咬着牙扛了下来,瑜安和宝珠到底年轻,不过四五日,就适应了。
丧事最耗费人精力,待将沈老爷子彻底安葬后, 沈秋兰就生了一场大病。
病来如山倒, 好好的人就像是没了半条命, 整日恹恹躺在床上, 连吃药都费劲儿。
“你不用侍奉在我跟前,有曹嬷嬷照看, 你就跟着芩悦出去转转,别叫我把病气过给你。”沈秋兰在她面前说了好多。
瑜安轻笑,“将你照看好,我再出去转也是一样的, 大爷告假三月专为丁忧,时间还长呢。”
纪景和以会旧友的名义, 趁机去了甫林港查看情况,她待在沈家也做不了其它,帮忙照顾下名义上的婆婆, 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既然是演戏,就要演得真些,毕竟她也不愿意背上不照顾婆母的名声。
“你愿意陪我们来,是不是就是原谅景和和我了?”沈秋兰抚上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沈老爷子骤然离世的消息对她打击不小,再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身心劳累,无人不会在此时脆弱。
瑜安即是受过这种痛苦,就不愿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踩她两脚。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快喝药吧,养好身子,才好回家。”
沈秋兰喋喋不休,紧闭着嘴不肯喝药。
“姝儿说,你把我送过去的东西都还了过来,就说明,你肯定是没放下。”她孱弱地垂着眼,将手缓缓搭在瑜安的膝上。
“景和当初拿着你和他的庚帖来找我时,我不知有多惊讶,我以为,他是心悦你,才这样做的,他从小主意牢,我几乎没操心过,可是成婚后,他连着一个月躲在外面,我这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你也单纯,就连头天敬茶都不会,还撒了半盏热茶在我身上,我当时就在想,褚行简好歹是名臣,怎得教出了这样的木疙瘩,行事犹豫,畏畏缩缩,处处不如我想象中的媳妇儿……”
“可是,这次是我识人识错了,你比我想象中厉害,比我厉害……”
“我不知你和景和能否过下去,但是我们家亏欠你的,依旧是亏欠你的,你就安心叫我们补偿吧……”
瑜安僵在位上,不知该说什么回应,她甚至不想说话。
“婆母,你病糊涂了。”
沈秋兰摇头:“没有,我清醒得很,你父亲出事的时候,我们没有帮上一个忙,这就是我们的错。”
“我们的补偿,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理解你,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让你允许我们,帮你做些什么,哪怕是很小很小的忙。”
“我承认,我有私心。”
沈秋兰病得重,话说得多了,气便越来越虚,瑜安连连点头,“好了好了,先把药吃了……”
不知是受的打击太重,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沈秋兰这幅样子,她还真是头次见。
不似上次对她说软话的样子,眼下更像是临终前的托付般,带上了几分哀求。
安抚相爱沈秋兰睡下后,瑜安便出去了。
纪景和不在,住的房子里也没有她用来解闷的东西,她也待不住,只有沈芩悦前来探望的时候,她才能稍微好些。
“表嫂不如到我的院子去玩,我那里东西多。”说着,沈芩悦便将她拉着去了。
她说的是实话,自沈家老爷子膝下只有沈秋兰和一子沈易。
这位男丁不似是他父亲,自小对功名朝政不感兴趣,落榜之后,便随着父亲乞骸骨回了漓洲,开始经商。
日子不比在朝中做官差,加上漓洲是对外贸易的重地,沈家也经常见到些舶来品。
“表嫂不是说我的西洋镜好看嘛,我前些日子叫人在外面给你买来了一个,剩下的这个是给纪姝表妹的。”沈芩悦将东西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