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在家又待了两三日,李宝忠跟纪景和两人坐在书房下棋,大致两三局过后,纪景和被卫戟临时叫走了。
“罢了,公务要紧,老身不与你计较。”
纪景和郑重向李宝忠行了个礼,便出走了。
随着他的身影看过去,屋门被紧紧关上之后,瑜安的视线也收了回来,继续下针。
碍于两位老人在跟前,纪景和就只好将情况暂时隐瞒下来。
卫戟牵来马,“大爷,不过是抓个运输小头目,您不用亲自去了吧。”
“不必了。”他翻身上马,“走。”
他还是想去看一眼,好让自己心里有些底。
铁矿距江陵城大约五十里,半个时辰后,恰是天彻底黑的时候,夜幕就像是个大铺盖,将人牢牢笼罩着。
纪景和抬头看了眼月,沉了沉心。
再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该有动静了。
卫戟:“大爷,已经安排好了,前后包抄,出不了问题。”
“叫兄弟们提口气,别大意了,尽量留活口,小心他们鱼死网破。”
卫戟:“是。”
藏身于树林两旁的深草丛中,寒气带着潮意,再过两刻钟,不等有了动静,袍角已经湿了。
“小心,有明火。”
众人附身,纷纷把上刀柄。
细细数过,对方总共有二十人,穿着锦袍袄子的就是负责该队的头目,铁矿洞口照旧亮着,不过半刻,车子便装载好了木箱,人牵着马,行得极慢。
当头匹马行不远时,后面的马车就已紧跟在后。
刀剑出锋,蓄势待发。
火炬挥动,一声长哨,就此出动。
霎时一番厮杀,纪景和冲锋在前,侍卫们瞧着更是一鼓作气,学着他的样子向前冲。
“弟兄们,活捉!”卫戟喊了一声。
眨眼间,对方便落了下风,正是结束时,不知谁点燃了车的炸药。
“大爷,小心身后!”
纪景和回头一看,已无时间去灭火绳,看着准备玉石俱焚的头目,纪景和一跃护在身下,身旁一道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木箱内的铁具纷纷被炸了出来,一件两件地砸在身上。
“大爷!”
纪景和喘着粗气,试着翻身,膀子处却传来剧痛。
借着卫戟的劲儿起身,看着脚边被押解起来的头目,他放下心。
“押回县衙,派人仔细看着,不许出半分差错。”
“是。”
刚过亥时,瑜安正打算入睡时,府门外传来了动静。
宝珠:“怕不是大爷吧?”
纪景和离开前确实没说过不回来。
“去开门吧。”
瑜安说着,便重新穿上鞋穿上衣裳。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瑜安不由生出不安来。
主屋还未熄灯,瑜安才出了门,陈氏也披着衣裳出来了。
“景和回来了?”
“应该是。”
宝珠刚打开门,纪景和就赶紧侧身踏进了门,瑜安打远瞧他抱着臂膀的样子,这才发现他身上宝蓝色的那件贴里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块,变成了黑色。
“受伤了?”
纪景和并未搭话,反而看向伫立在门口的陈氏,“外祖母,眼下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你这傻孩子,你都受伤了,我们还能睡着?”陈氏拉着他,转头进了屋,“快叫你外祖给你看看。”
话语刚落,李宝忠就穿好鞋下床了。
“哪来的伤?”
纪景和未答话,他本意是想随意清洗下,撒些金疮药,明日再叫郎中来瞧。
“景和放心,整个江陵城里的大夫大都是你外祖的学生,与其叫他们给你瞧,还不如叫你外祖赶紧给你看了,省得折腾。”陈氏说着,便折身找来了药箱。
李宝忠:“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挂彩了?”
纪景和:……
瑜安的神色也不好看,“你去哪儿了?怎么就受伤了?”
“抓流匪。”
流匪?
将他的领子解开,洁白的中衣被血染尽,大片的糜烂伤口露了出来,浓郁的血腥味和火药味顿时跌入鼻腔中。
“流匪用炸药?”李宝忠质问。
陈氏:“别问有的没的了,赶紧治!”
“你这老婆子,向着谁啊?”
“谁可怜我向着谁,成了吧?”
纪景和自知理亏,听着两位老人们斗嘴,哪怕镊子在伤口上挑着泥土,酒水擦在伤口,也愣是一个声儿都没吭。
忙活了整整半个时辰,瑜安都看得身上发疼,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好容易结束,瑜安送人回了房间。
“你老实说,是不是去铁矿那儿了?”
纪景和:“是,去抓了两个人。”
“抓了两个人把你抓成这个样子?”
他不是莽撞的人,方才卫戟送他回来时,她看得清清楚楚,若是战况那般惨烈,也不至于光叫他一人负了这么重的伤,而卫戟他们安然无恙。
思来想去,就是眼前这人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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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不过他要是实在骗她, 隐瞒她,她也无能为力。
半天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瑜安当即就打算转身要走。
“我没想着隐瞒你, 今日不过是要抓个从铁矿运输走铁具的头目, 没成想对方随时备着炸药, 不小心伤了而已。”
瑜安驻步,再看向他:“意思是抓住了?”
他点头, 眼中瞧不出有什么偏差, 不像是假话。
不管今日是什么情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要是追究这件事是为了谁,那便没意思了。
罢了,就算是他有意骗她, 她也发现不了。
瑜安不再言语, 径直转身离开了。
铁矿当晚被查封, 卫戟拷问了一整夜, 直至纪景和白日去了县衙,头目还是没开一句口。
“据我所知, 沈家也给不了你们多少钱,还值得你这般死心塌地。”卫戟纳闷。
男人不啃声,被绑在刑架上,一副任杀任刮的模样。
偏偏他还不能杀, 卫戟就算是想再下狠手,也得仔细悠着, 真怕这人受不住,一命呜呼了。
卫戟甩下鞭子,出去找了纪景和。
“大爷, 还是不开口。”
“下去传令,封锁江陵城,严查城内铁匠和铁矿老板。”
如今撕开脸面,反正沈家迟早会知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对方使招前,先把手下能掌控的调查清楚。
卫戟领命下去,纪景和起身走进了审讯的地方。
男人奄奄一息挂在刑架上,瞧见纪景和走来,眼皮耷拉,嘴却扯出一丝嗤笑。
“像我这种小喽喽,还用得着你这种大官冒死护着我?”
“你知道我是大官?”纪景和拿起火盆中的烙铁看了眼,神情尽是漫不经心。
“知县对你点头哈腰的样子,能不是大官?”
“既然清楚,就该赶紧将肚子里头知道的东西倒出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纪景和抬眼瞧向他,蔑视道:“这世上不只你知道这件事,趁着自己有利用价值,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才是真。”
“你们当官的不都是一个样子,若不是你们不作为,我也不至于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点到为止,纪景和无意与他争辩,况他也不是在江陵做官。
全县城的铁匠一一排查,纪景和一直忙,每晚歇在县衙,连家也不回了。
这些日子瑜安住得舒服,也不管纪景和的事情,就连他几日未归的消息也是在饭桌上听陈氏问宝珠才知道的。
“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呢,又不吃药,也不休息,能好吗?”
“那么大男人,还能因为烧伤死了?”李宝忠咬了口馒头,冷声道。
陈氏“啧”了一声,“那不是烧伤,是炸伤,军营里有多少因为伤口断手断脚的,你就这么盼着你孙女婿的好?”
李宝忠哼了一声,撇头不再理。
瑜安:“那么大的人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阿婆你就别担心了。”
陈氏一讶,“合着你这丫头也不在乎……”
瑜安放下筷子,无奈道:“阿婆你不知他,他是咱们里面最不需要照顾的了,您就别担心了。”
回去后,瑜安刚拿起话本,门外便又响起敲门声了。
是阿婆。
宝珠开门,见陈氏手里提着纸包和食盒。
“我老了不方便,你乘车给送去县衙吧。”
“不是说好了不管么?”瑜安放下书,起身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