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好歹是为民办事,就算你们夫妻关系再不好,也要把这点做好,他受着伤,几日发热不退,不管是多身强体壮的人,也迟早会受不住的。”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外祖说的。”陈氏低声道,“你别看你外祖嘴硬,但是方才你刚走,他嘴上就念叨起了,好孩子听话,不为了景和,也为了百姓去吧。”
瑜安无从辩起,揭开食盒的盖子,看见里面的饭菜,默默叹了口气。
老人不知道实情,她知道。
纪景和也算是因她如此,送个饭和药,也不算是过分。
她应下,随后换上厚衣,乘车去了。
县衙内,灯火通透,因为来了不速之客,愈加显得沉闷压抑。
未行至附近,便听见了里面争吵的声音。
“啪”——
茶盏摔落在地的脆响。
“纪景和,我与你说过什么!?”沈易双手背着身,“我不让你插手这件事,你为何就是不听?不听你外祖父的话就算了,你竟连你娘也不顾了?”
“我娘嫁入纪家几十年,不知沈家惦念了几次,她在沈家重病卧床不起的时候,怎得连一个沈家人都不见相看?”
纪景和冷声质问,面上神情亦是冷漠到了极致。
沈易瞪着眼看着他,听他又说:“这次若不是外祖父临终前坚持要见我娘,不知舅舅还是否会向我娘传信,叫她会漓洲参加丧事。”
屋内陷入短暂的凝滞。
沈易半眯起眼,咬牙骂道:“好啊纪景和,不愧是纪家的好儿子,真是跟你爹学了十成十,想当年,若不是你们自私,对我不管不顾,我能沦落至回漓洲?”
“你娘是我唯一的亲姐姐,可是在我落榜的时候,她不闻不问,有拉过我一把吗?”
“现下我过上好日子了,你又来搅和我了……我靠自己赚钱有什么不对,你为何非要把自己的亲舅舅赶尽杀绝呢?”
纪景和注视着他,冷嗤:“舅舅又何尝不是对我赶尽杀绝,那夜半路冲出的人,难道不是舅舅派来的吗?”
“是!”
沈易指着他的鼻子,“我就是要杀褚瑜安,要不是因为她,你会来查我吗?”
“我告诉你,你和她尽早死了那条心,想扳倒严家,做春秋大门去吧!”
“她扳倒了夏家,还想扳倒严家,我就不懂了,把严家搞下去给她有什么好处?褚家的案子不是已经翻了吗?”
沈易硬生生憋了口气,哽在胸口,上下不通。
“事在是非公道,与谁家无关,严家动摇国基,就是该罚,舅舅,你若还将律法放在眼里,在乎沈家老小的死活,就该现在主动坦白,如实供述。”
沈易:“妄想!”
“你今日把我告了,我看看你还能活几日。”
拂袖离开,打开门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沈易径直向前走,仿佛没看见瑜安人一般。
瑜安愣了愣,她刚到时,听见青雀说沈易来了,不过片刻,她还未走至门口,人就出来了。
再看向屋内的光景,也不见纪景和的身影。
她抬脚走进,将手中的两个食盒放在桌上,看向他时,纪景和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脸上泛着红晕,眉头微锁,手中笔挥舞得极快。
“外祖母叫我给你带了些吃食和药,既然身体未好,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她说。
纪景和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她来了。
“我身体无碍,不必叫外祖母担心。”他放下笔起身,将门关上,“外头这么冷,你本不应该来的。”
看着眼前纪景和为她倒的热茶,自然也注意到了脚下那摊茶杯砸碎的水渍。
可见舅甥俩起得冲突可不小。
“你舅舅来,可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配合。”他说得轻松。
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多加过问。
纪景和一心一意要将事情调查清楚,沈家来劝,反而龃龉愈加大了,这还是刚开始,若是到了后面,她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更不懂纪景和这次为何这般着急,圣上分明没有下限时间。
“外祖说你那伤最好是时刻注意着,小心病情严重。”瑜安嘱咐了一句,便打算走了。
“这段时间你也保重,小心出门。”
话语落下,瑜安便开门去了。
纪景和的事情她不再过问,每次有新状况的时候,苏木来禀报时,瑜安不甚提起兴趣,大概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宝珠纳闷:“姑娘倒是不在乎了?”
“在乎也没用啊,我又帮不上忙。”瑜安长出了口气。
“我眼下倒有些后悔,你说,褚家的案情已经翻案了,如今也是一身清白,严家陷害我爹勾结外将这件事,还值得细究吗?”
宝珠:“自是值得,先帝当初下定决心要治罪老爷的,不就是因为勾结外将这件事吗?”
虽说眼下已经无人计较了,但是凶手照旧是凶手,怎么能就此放过。
宝珠算是看出来了,拍了拍她的肩头,“姑娘,你别害怕,也别犯愁,路在脚下,大爷这般查下去,总归会有结果的。”
不过一日,头目又开了口,说是给沈家运送货物不止他一家,还又从漓洲地界来的一家铁矿,他们每次送货时,都能见面。
查清路线后,果然与所供出来的信息相符。
纪景和忽得回家,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要去漓洲。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也要去。”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好好留下,待事情一结束,我就回来了。”
瑜安不明,“查严家是我的事情,怎得又变成了你的?”
“当初你家出事的时候,我没帮上忙,现下不管于公于私,这件事也该我管。”纪景和站起身,“你休息吧,今晚我歇在县衙。”
瑜安觉得说不上话,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开门不见了。
白日里,陈氏与瑜安坐在一块,不觉就聊起了四周的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常跟你一起玩的孩子了?隔壁张家的,年岁跟你一样大,一直忙着家里的生意,眼下都没成婚呢。”
宝珠坐在旁边缠着丝线,笑道:“姑娘小时候还是孩子王呢,这么多玩伴。”
“你当呢?”陈氏一脸满意,“她小时候可皮了,街头巷尾的婆子们都给我说,你是投胎投错了,本该转世是个男娃的。”
陈氏咋舌,“别打岔。”
“张家那小子,我和你娘当初差点给你们定了娃娃亲呢,要不是你爹升官升得太突然,说不定真成了。”
这么瞧着,还真是有缘无分。
“其实我倒觉着幸亏没定,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长大了万一后悔呢。”瑜安说得认真。
陈氏轻笑,一副“我还不清楚你”的样子,“张家那小伙儿长得那么好看,你能后悔?”
李宝忠之前还跟她念叨,若是瑜安能和离了,再找张家人也不成问题,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还能住在跟前,好照料。
正说着,院子外头就传来了声响。
有人叫。
众人开门去瞧,瑜安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陈氏立马笑着招呼。
“小柏,怎得是你?从荆州城回来了?”
瑜安眯眼瞧着,看着陈氏从墙头接过一筐新鲜菜。
男人看着俊俏,也算得上玉面小生,四眼相对,对方先开了口。
“阿婆,这就是玉娘吧。”
“是是是,这是玉娘。”陈氏招呼道,“玉娘,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张家的儿子,张柏。”
“张柏哥好。”瑜安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张柏笑着说:“听我娘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这么多年没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也认不出你了。”
“怕不是认不出,是压根忘了吧。”张柏说笑,爬在墙头又说了几句,便道别了。
自此之后,两家的墙头便不消停了,时不时就有东西送了过来。
李宝忠:“叫我说,张家这孩子瞧着都比那小子强,我说玉娘,不如离了,另嫁吧。”
“死老头子,胡说什么呢……”陈氏敲了下碗沿。
李宝忠皱眉:“我说真的,这儿是江陵,又不是京城,哪来那么多规矩,和离另嫁又不是没有。”
老两口说说笑笑,瑜安也爱听,从不放在心上。
晚上苏木传来消息,说是一举擒拿了沈家的另外一支商队,还擒获了沈易“心腹”,圣上得了消息,已经派张言澈南下协助彻查了。
手中有权力就是不一样,短短四五日便有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