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隐隐泛着怪异。
经验告诉她纪景和不可能会为了自己冒险,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怔怔看着他,胸口的跳动就像是悬在半空,没有底。
李宝忠重重拍了拍他的膀子,脸上难得露出欣赏的颜色:“好小子,够胆!”
纪景和不觉缩了缩,脸上无甚神情,自然叫人察觉不到。
“待会儿县衙救火的人就会来,房子是住不成了,不若今晚就先在县衙凑活一晚,明日再相商往后的吃住。”他说。
李宝忠:“行,听你的。”
话语刚落,一批批的衙役便来了,加上左邻右舍青壮男子的帮忙,灭了最后一团火后,众人才舍得四散回家。
县衙内,老两口惊魂未定,坐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
“这火烧的,银票和草药都不见了……”
“死老头子,命都快不保了,还想这些东西。”
屋内的炭盆烧得正旺,烤得连被窝都暖烘烘的,陈氏躺进被子里,心头却不得踏实。
“大冬天的,哪来的火啊?真是怪了……你说老天爷打算啥时候收走咱俩的命?”
女儿早早离世,儿子也远在京城,他们两人活在江陵,半生都不见身边亲近之人,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啊。
陈氏叹气:“啥时候收走算啥时候呗,我又不怕死,你怕?”
李宝忠看着窗外,默了默,一时又想起了什么般,“欸,你看方才,纪家那小子听见玉娘在火里头,二话不说就冲进去了,那么半天才出来,说明心里是真的看重咱玉娘。”
陈氏瞪了他一眼,“你第一日知道?”
“之前不信嘛。”
李宝忠喟叹,“他之前那么对待玉娘,突然改了口,谁知道他是图什么?”
说不准就是看见褚家翻了案,不想给自己落得抛弃结发之妻的名义,所以才死皮赖脸不和离。
“再说了,玉娘都说了,她跟太后娘娘关系好,没准儿纪家人就是看中了这个不愿房玉娘离开,但是今日一瞧,还真未必。”
陈氏“嘁”了一声,也不禁细细琢磨起来。
火场,那么危险,冒着丧命的风险进去找人,出来连句诉苦的话都不说,而是一味地处理事情,是个男人做出来的。
“咱点头有什么用,我瞧咱家玉娘,估计是看不上了,比对张家哥儿的热情劲儿高都没有。”
老人双双叹息。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看玉娘自己的主意吧。”
……
县衙条件简陋,纪景和已尽量叫人布置,本就是临时落脚,瑜安就不讲究了。
宝珠插上门,熄灯后上床:“姑娘,我好像看见大爷屋里进郎中了。”
“他伤还没好?”
宝珠钻进被窝,“我今日瞧着大爷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估计是还未好吧,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着大爷近来瘦了不少。”
瑜安倒没感觉。
“姑娘要不明日去亲自看看?”
瑜安漫不经心掖着被角,“这有什么好看的,他自己那么大的人了,有郎中去说明就是好了。”
李宅被烧得有些厉害,早起去检查时,发现墙角处有桐油的痕迹,并且数纪景和居住的房间痕迹最多。
对方设出这局也只为要纪景和的命。
好在她提前发现,全家人这才躲过一劫。
不过半日,纪景和便将犯事的人抓了起来,只是嘴硬,什么都不肯招。
圣上连夜下旨,将沈家走私的事情全权交给张言澈,速速命纪景和回京,瑜安本是想打算陪着老人将宅院收拾好后再走的,可是老人都直催她。
“这边景和都安排好了人,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快些回去,卓儿还在京城呢。”
瑜安还欲再说,老两口就还有别的话等着劝她。
“舅舅他们在京城过得很好,我上次去昌平,也劝过他,今年过年,不定会回来的。”
陈氏握着她的手,“我们知道,你就别担心我们了,路上顾好自己。”
一一道别后,便启程了。
纪景和向两位老人一一行礼,随后看向瑜安。
四目相对,在足够的光线下,瑜安真正看清了他。
苍白冷峻的脸上,线条愈加分明,双眼敞亮又坚定,深处却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第73章
瑜安想说些什么, 但是脑中过了一遍,又觉着没什么好说的,便无言了。
折身上了车, 掀起帘子继续与老人们挥手道别, 直至车轮启动, 才放下帘子。
沈家彻底查封,不知这种消息传回京城, 沈秋兰会如何。
瑜安预想过最差的结果, 却从未设想眼下的光景。
仿佛眨眼间,偌大的沈家便倾覆了。
宝珠:“姑娘,您有没有觉得,大爷近来话变少了,之前对姑娘, 话可多了, 怕那个, 又是怕这个的。”
瑜安:“近来事情太多吧, 可能累了就不想说话了。”
宝珠笑了一声,“不过大爷还是厉害, 来江陵才几日啊,就把老人们给治服了。”
说起这个,瑜安不由想起起火那日。
纪景和傻得一股脑冲进院子里……
若不是李宝忠和陈氏亲口给她所说,她是万万不敢信的。
一路上鲜少有话, 直至到了天黑前,她们的脚才落到地上。
青雀:“少夫人, 就剩一间客房了,我们这就安排您和大爷一起……”
“不必了。”
纪景和出声,将马拴在桩子处, 走过来道:“房间给少夫人一个人住吧,我住外面就好。”
之前住得好好的,怎得今日不愿意了?
青雀:“大爷,您身上……”
话到了嘴边,发觉不能说,他只好又转了一个口:“大爷,如今天冷,露天在外过一夜,说不准能冻死人,您是金贵之躯,还是凑合一夜吧。”
见着纪景和不像是轻易答应的样子,瑜安打断道:“罢了,继续赶路吧,赶在宵禁之前到县城里,就有多余的房子住了。”
青雀试探地看向纪景和,见他应下后,心头不免浮上担忧。
身上受那么重的伤,持续赶路吃得消吗?
“动身吧,别犹豫了。”
纪景和冷声道,语气里散发着几分不耐。
瑜安看了眼他,径直上了马车。
大抵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县城里的客栈,条件也比方才的要好些,整个客栈灯火通明,大堂内坐了满了人,进去之后,身上的寒气瞬间被驱散了。
宝珠将瑜安身上的貂皮披风摘下,叫她得以松快些。
“少夫人先坐下用饭吧,大爷先上楼换衣裳去了。”青雀说着,赶紧给瑜安拉开了凳子。
瑜安抬脚坐下,紧接着小二便上了两盏小菜。
待饭菜上齐,楼上的人还没下来,青雀叫她们先吃,说纪景和还有事请要处理。
筷子不过拿起片刻,就听见旁桌的人激动地聊着什么。
“你们知道不,我刚从漓洲过来,漓洲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天塌下来了?”
一群人纷纷大笑起来。
男人敲了敲碗沿,一脸认真:“说真的,也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漓洲参政钱彰和沈家联手海外走私,被京城的一个大官给抓住了!”
“听说这个京城大官,还是沈家的亲外甥。”
“沈家?你说的可是生意做得极大的沈易?”
“就是他。”
众人不住唏嘘,天意捉弄人,沈家那般如日中天,竟被自己的亲外甥给搞了。
“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这大官的娘愿意自己娘家被这样搞吗?”
“就算是不愿意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被圣上知道了,还能反悔不成?”
“我说沈家怎得发家那般快,原来是做这些不成器的勾当,怪不得……”
“罢了罢了,别人的事咱们听听得了,快吃快睡,明早快点上路,附近这一带山匪特别多,别把咱们的货给截了。”
“什么臭嘴……”
几个糙男人音量大,不需注意听,话便主动钻进了瑜安耳朵里。
没想过,事情都传到这里了。
吃到半饱,就回去睡觉了,第二日天一亮,就启程继续赶路了。
纪景和脸色不是甚好,一直苍白着一张脸,几日都是一个样子。
“这次是要连夜赶路,带好粮食,穿好衣裳,路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好。”
颠簸了一路,瑜安和宝珠都不舒服,起初还能说些话解闷,后面连话都说不出口,直到了晚上,才得以下地在外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