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眼睫都不曾动一动。
温葶松开了那缕发,莫名乏味。
她靠着床头,闭上眼睛,陪坐在他身边闭目养神。
谨慎些,还不是时候。
第84章 狂想大厦
绿森大厦下, 灰色卫衣的少女驻足门外。
两个小时前,[世界]发来了这里的定位。
拾在这里发现了熟悉的气息,是曾在大黄狗那里出现的气息。
那只[骗子的扈从]在这里。
这个怪谈即将崩坍。领主的力量衰竭, 她没有在里面感受到任何生灵。
本以为这是个空壳, 拾准备暴力撕开入口时,赫然看见了一个女人。
是人类吗?
拾有些不确定,她通过[骗子的扈从]和负面情绪的味道区分怪谈与普通生灵。
[骗子]是浓郁的甜味, [骗子的扈从]的味道则和她相似,领主体内有[扈从的羽毛], 味道也和[扈从]一致。
这样推下来,所有气味和她相似的都是怪谈及其衍生物。
那个女人从里到外都是浓郁的领主气息, 拾拿捏不准她的身份。
她纠结半晌,如果怪谈里还有[世界]的生灵, 那就不能暴力碾碎。
犹犹豫豫的最后,她还是掏出水果小刀。
正准备重操旧业, 怪谈里突然飞出个黑影。
那黑影悬停在空中,对着怪谈叫骂:[去死吧疯子!死她怀里算了!我真是看走眼了!白费我一根羽毛!]
燕子骂完, 气急败坏地飞离这里。
它对宫白蝶不抱任何希望了,本是想找个人类无法沟通的疯子,没想到变成了它没法沟通的疯子!
疯子就是疯子,恨起来疯, 爱起来也疯,又恨又爱的时候最疯。
自己已经半死不活卧床不起了, 还一个劲儿地往外掏能量。
它是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说多少句都比不上温葶笑一笑。
可悲愚蠢的东西,早晚死在那女人手里。
燕子愤愤离开,飞了一段, 倏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它。
身后空无一物,燕子狐疑地盘旋了一会儿,确定什么都没有,接着赶路。
拾放弃了那个虚弱的怪谈。
她不远不近地坠在燕子后面,打算跟着[扈从]找到它的主人。
不需要外力干预,空虚的怪谈会自行泯灭,她要优先除掉窃取能量的[骗子]。
……
大停电后,宫白蝶态度有所转变。
他越来越温顺,越来越像“宫白蝶”,连五官都在朝着宫白蝶转变。
怪谈内部的变化也越来越大,温葶问了他几次,他都闭口不谈,她假装发火和他吵架,故意无理取闹,他却摆出笑脸说:“对不起温葶,我错了。”
这句话、这张笑脸比他掐住她脖子时还让温葶毛骨悚然。
他既不像宫白蝶那样表面恭顺,内心清傲;也不像宫非白外在疯癫,内心脆弱。
他汲取了两个角色最绵软的部分,糅合出一个新的状态。
这种四不像的状态,让温葶感觉对着自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设定好的AI,充满了恐怖谷。
第五次考核日,没有任何怪物出现。
尸怪、人蝶统统消失不见,13层的家具也少了一半。
第六次考核日,温葶已一周没有见过阳光。
窗外空空荡荡,不见外景,除了黑色只有黑色;水电的供应极其不稳,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供得上。
宫白蝶成日在房中昏睡,她抽出放在抽屉里的枪,发现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和他说过话。
可房间角落里的香炉依旧升着袅袅红烟。
他是什么时候添的香?
第七次考核日。
太久没有见到阳光,阳光房里的植物没能长大。
真奇怪,只是没有光而已,怎么有的烂了,有的又干死了?
水浇得不对?
可她是按之前的量浇的。
地板上到处都是头发和灰尘。
温葶想把责任推给长发的宫白蝶,但检查了几处,地上的头发都是她的长度。
她不是不想打扫,只是扫把和拖把半个月前就没了。
周围的东西一个接个消失。
怪谈显而易见地在衰败,但它会像潮水那样自然褪去,还是像星星毁灭那样坍缩、爆炸?如果是后者,她一定要在毁灭前逃生。
她还有多少时间?
这鬼地方还能撑多久?
宫白蝶对衰竭的事闭口不谈,温葶无从知晓。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不肯和她说?
他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好到整个人都OOC。
难不成,他是要拉她殉情陪葬——
所以也就没有和她说的必要!
该死,这的确符合疯子的想法。
温葶陡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把作为燃料的人类全都杀了。
他早已扭曲疯狂,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
以宫白蝶的性格,自然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幸福地活在世上。
好几次,温葶握着那把手枪,忍不住拉开枪膛;
每一次的最后她都按捺住躁动,将枪放了回去。
这把枪可以杀死人蝶,至于是否能杀死宫白蝶,毫无依据。
但这是温葶仅有的武器。
怪谈如一艘破船,令她感受到大水一点点漫灌上来的焦虑。
再等等,不要急。
再等等,再耗他一点。
再等等,她的人生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没有灯、没有太阳的世界比老家的夜还要黑,温葶只能靠着手机照明。
太黑了,什么都没有的日子里,她也只能延长睡眠时长。
睡眠时间很充裕,她每天都睡得很饱,也就睡得不深。
六月五日,她被哭声唤醒。
温葶睁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那不是哭声,是埙。
身边没了人,她心下一惊,从床上坐起,旋即发现宫白蝶正坐在房间的角落。
他侧对着她,半敛眼睑吹着陶埙。
面前的小几上,台灯昏昏然透出一点黄光,只能照亮方寸。
灯下又是一只缠枝香炉,浑厚的绯色香烟从炉中飘升起,温葶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是连气味都“消失”了;还是她在房里待太久,闻不出来了。
察觉到她醒来,宫白蝶搁下陶埙,扭头看向她。
就着那稀薄的黄光,温葶看清了他的脸,他左眼之下赫然出现了宫白蝶的标志: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蝶痕。
艳丽的桃红色,不像游戏里的白痕那样浅淡,纵使灯光不亮也能轻易辨识。
他对她勾起笑,温葶微微出神。
她莫名有种很久未见他的陌生。
宫白蝶放下了那只埙,朝她走来,衣衫不整,竖起的长发在身后摇荡。
“温葶,”他凑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邀请,“我陪你去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温葶定定盯着他。
距离太近,他的眼里全是她的倒影。
“不要,你睡着的时候我坐了好多次了,”她轻声抱怨,“我想你陪我去坐过山车,它都积灰了。”
宫白蝶看着她,片刻,咧开嘴笑道,“好。”
下层的过山车很早就停了,它的功率太大,整个大厦的能量加起来也就刚够它启动。
温葶扫了扫积灰的座椅,期待地望着宫白蝶,要他展示他神奇的力量。
宫白蝶上前,将手按在启动键上。
过了很久,轨道上的彩灯慢慢亮起,一颗接着一颗,缓慢地从头亮到尾,在打通的四层楼里组成绚烂的曲线,宛若极光。
“好漂亮——”温葶在宫白蝶身后赞叹。
宫白蝶轻咳两声,踏上座椅。
他回身朝她伸手,温葶拉住,借着他的力坐了上去。
车座启动,温葶扣上安全带,发现还有两缕灰烟系在她的腰上。
她被宫白蝶扣住手。
他紧紧握住她,像是怕她摔了。
车座迟缓启动,从晚冬到初夏,风已不再刺骨,吹在身上分外舒畅。
爬上最高点时,温葶听见旁边传来声音:“开心吗?”
她顿了顿,眉开眼笑:“开心。”
宫白蝶扭头看她:“真心?”
她抬起他们五指相扣的手,亲吻他的无名指:“小白,这是我这辈子坐过最贵的私家车。”
温柔的风骤然迅疾,车子从最高点滑落,朝谷底冲坠。
温葶抓着扶手尖叫起来,她畅意地大喊,坐完一遍又摇着宫白蝶的胳膊要坐第二遍、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