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像是丝毫不介意，挣脱开李盛德拉他的手，还在不停地磕头。
两人的动静不小，就连睡在偏房的李小花也被惊醒了。
李小花是村长李盛德的女儿，小小的她披着棉袄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她走到跪地的陈延旁边，看向父亲：“爹，出什么事了？”
李盛德没好气地指着，正磕个不停的陈延说道：“老太太昏倒了没钱治，求我带他们爷孙俩去县里的医院。”
闻言李小花把李盛德拉到一旁，对着他的耳边说道：“爹，你想想隔壁村的狗娃，原本也是捡破烂的，结果去镇上闯荡，不知怎得就出息了，万一陈延也是呢？”
“你陪他去县里的医院去看看，看看医药费多少钱再说呗。”
李盛德听到女儿提到隔壁村的狗娃，还真被说动了一下，狗娃当时回村，还在他们村里修了个大别墅哩。
他看着跪在地上还在不停磕头的陈延，看着他的那张脸，不说他有多出息，万一以后被哪个有钱的女的看上，怎么说也算飞上枝头了。
李盛德看向女儿，倒是没想到女儿只有11岁，就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想到算命的说她女儿有嫁入高门的潜质，他不免有些欣慰。
他看着李小花，又指了指主卧的方向，轻声道：“大小姐醒了不？”
“没有，我来的时候在门口听了会儿，她们好像还没醒。”李小花的声音也很轻，“爹，大小姐说住一个晚上给咱们多少钱？”
李盛德眉开眼笑，朝着女儿比了个五，李小花闻言皱了下眉：“我看她们穿的人模狗样，只给50？”
虽然50在李家村已经算是笔巨款，但身为村长的女儿，李小花在村里的孩子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李盛德摇摇头，示意她往大了猜。
李小花眉头一松，显然有些惊讶：“500？”他还是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和女儿绕圈子，“5000。”
11岁的李小花瞪大了双眼，还处于震惊的阶段，李盛德却拍了拍她的头，示意自己去陪陈延去趟县里，叫她再回去睡会儿。
这边的父女俩正亲昵地说悄悄话，另一边院子里的陈延却在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他见李盛德没有理会自己，也没有停止磕头，他在来找李盛德前，已经去了两家，都说没钱。
就连隔壁的张婶儿家，也都因为怕他借钱避而不见。
见没有人理会自己，陈延却磕得越来越重，就好像自己再疼些，李盛德就会心软。
陈延磕得头破血流，却没有留一滴眼泪，反而面色惨白一片。
身旁向莞站在他旁边，俯看着额头上全是血的陈延，她看着李盛德父女俩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李盛德不想替陈延出医药费，她可以理解，但是他放着一个10岁的孩子给他磕头，自己却在和女儿说悄悄话。
就算是陈延主动磕的头，也不是他一个长辈可以这么作贱小辈的理由。
向莞双臂环胸看着父女俩，眼神凉薄。
等到父女俩终于讲完‘体己话’，李盛德像是终于想起跪着的陈延，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你这孩子真实诚，磕这么多头做什么？
“我等下拉着驴车，送你和你婆婆去一趟县里。”
陈延被他扶起来时，整个人都有些虚浮，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听到李盛德愿意送他们去医院，他还是满脸的感激：“谢谢叔。”
向莞冷眼看着李盛德虚情假意地去后院拿驴车，然后载着陈延和婆婆去县里的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他也一直在打着哈欠，陈延看出了他的疲惫，懂事地提出自己赶车，让他在后面休息会儿。
向莞原以为李盛德会拒绝，然而他竟然也厚着脸皮答应了，李盛德三四十的年纪，竟然真的让一个10岁的孩子赶驴车。
她看着板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村长，没忍住冷嗤了一声。
她看向坐在毛驴上独自赶车的小陈延，刻意没有让自己去看他眼眶里的湿润，不是她不心疼他，而是她有些害怕自己会爱上他。
向莞很少看电视剧，但在她初中的时候，禁不住车南北的软磨硬泡，也看过一部，剧情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其中的一句台词她却至今记得很清楚。
是女配在质问男主，问他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女主，男主却说道：“爱情开始于怜悯。”
向莞虽然是个商人，却也对不少人生出过怜悯之心，看到王以冬站在桥边准备自杀的时候，看到沈飞扬在器材室失声痛哭的时候。
但唯独陈延，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太可怜了，她对他的怜悯之心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隐隐有些变质了。
10岁的陈延虽然瘦小又稚嫩，眼神里却带着某种坚韧，小小的他弯着脊背，却连哭声都是静默的。
一旁的向莞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目视着前方，陪伴着他一起赶驴车，虽然这孩子可能丝毫不知道她的存在。
此时的向莞只想安静地，陪伴着这个可怜的小鬼，可此时的她只是一个灵魂，抵抗不住命运的安排……
白光在她眼前闪过，她的灵魂从驴车上消失，等她睁眼时，自己却已经回到了村长家的院子里。
她仍觉得心口处堵着一口气，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再睁眼时却看到了12岁的自己已经从主卧里出来了。
来接她的车也已经到了院门口，向莞坐上车，又过了没一会儿，厉夏从车上下来，拿出一沓钱交给李盛德的老婆王小慧。
应该是在前世她的示意下，厉夏在把钱交给她后，他还把身后的棉鞋给她看了一眼，问她有没有见过这个棉鞋的主人。
王小慧拿着钱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听到他找人，还朝着棉鞋瞅了好几眼，确定不是自己家的。
“这么破肯定不是我家的，估计是哪家贫困户的吧？小伙子找棉鞋的主人有啥事儿？”
厉夏听她说不认识便点了点头：“我家大小姐想要资助这双鞋的主人。”
听到那个人傻钱多的大小姐又要掏钱，王小慧瞬间后悔刚才自己嘴巴没个把门，这一看就是女鞋，要是她刚才认下来，说不定她的女儿就成金凤凰了。
她后悔得抓心挠肝，但是刚才都说了不是自家的，再改口人家肯定也不信，她便只能忍痛作罢。
院门外，向莞正托着下巴坐在石凳上，她看着厉夏拿着棉鞋满村里问人，心思却飘到赶驴车上的陈延身上。
她还在脑海里回顾了前世的记忆，她记得关于陈瑞霖的资料里，亲人那栏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像是猜到了这一世陈延婆婆命定的结局，向莞叹了口气，然而她目光一瞥，却看到了院外鬼鬼祟祟的李桃花……
第72章
◎苦难◎
向莞皱眉朝着院外走去，走到篱笆外时，却发现自己果然没看错——李桃花正探头探脑在偷听。
而且她的眼神，感觉像是又在憋什么坏水。
然而此时的她只是灵魂，李桃花看不到她，她便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她，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李桃花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偷听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向莞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下一秒又是一道白光出现，她再次被传送到了下一个地方……
睁眼后的她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凭着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猜到了这里可能就是陈延要去的县医院。
她还在找陈延在哪，就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声音：
“请76号患者陈延婆婆听到叫号，到1号诊室就诊。”
向莞记得陈延婆婆是没有名字的，广播里的陈延婆婆应该就是在叫她。等她一路找到一号诊室时，就看到了一脸绝望的陈延，还有沉着脸的李盛德从诊室里出来。
两人像是意见不合，从诊室里出来便一直拉扯不停。
“叔，求你——”
“你这娃傻了？医生说动手术就要五千块，先不说这么大一笔钱你从哪凑？”
“而且医生都说了，你婆婆的情况就算是动了手术，也撑不了多久，你这娃是傻了花钱打水漂呢？”
闻言陈延的眼里满是绝望，却不肯放弃，他执拗地跪着求他：“李叔，我陈延说到做到，这辈子无论我当牛做马，一定把这笔钱给你还上。”
“求您看在婆婆曾经从河里捞起过您的份上，救我婆婆一命。”
说完陈延便跪在地上，也不顾周围人的打量，拽着李盛德的裤腿，一直在磕头。
他额头上原本就已经磕破皮，来医院的路上血好不容易止住了，在大理石上磕头，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就连医院的地上也满是鲜血。
周围的人看到他不停地磕头，投来的目光带着些同情，然而被磕头的李盛德却只觉得他丢人。
他小的时候水性不太好，的确是有过一次差点溺水，也的确是陈延他婆婆把他从河里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