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很哑,几乎都要淹没在雨声中。
他说:“别哭。”
她的心像被攥在手心里,狠狠一挤,滴出了满是酸涩的汁液。她埋下头,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那人摸了摸她满是泪水的脸,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然后用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后颈,似是在让她抬起头。
她的眼睛几乎全被泪水糊住了,难受地看向他。
雨声轻响,所有景色都在一刹那远去,只剩下眼前放大的面容。
那人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
第65章 巧合 不是梦,他真的来过。
阴雨连绵不断地下了一个多星期, 终于像是下尽了一般,在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地停了,天空放起了晴。
太阳憋屈了太久, 这下没了乌云的遮挡, 热情猛烈地朝下挥洒而来, 将柏油马路和梧桐叶上的水汽都晒了个一干二净。
早上十点,日头高悬, 街上人来人往, 一贯很早开门的漫野画室却关着灯,里面昏暗一片。
里屋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的微弱响声。一束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穿出来,落在了一旁的小床上。
透过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粒看去,床上蜷缩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睡得很香。
“——咦, 这个门怎么从外面锁住了?”
大门外遥遥传来声音, 紧接着U型锁和门把手哐当碰撞了一下。
来人掏出钥匙开了锁, 进了门,轻声嘀咕道, “听宝昨晚没有住在画室吗?......”
“.....咦,怎么空调还开着。听宝——?”
床上的人终于被喊声惊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慢慢扒开了被子, 露出一张睡得迷迷糊糊的脸。
“听宝?”蒋初打开里屋的门,探出脑袋, 一脸惊讶道,“哎,你在啊?”
“.....嗯?”牧听语眼睛都睁不开, 迷茫地应了一声。
“还睡着呢?”蒋初推门走了进来,“大门怎么是从外面锁掉的?你从后门进了?”
“.......”牧听语躺在床上迷瞪了两秒,忽然猛地坐了起来,“.....啊?”
“啊什么啊?睡迷糊啦你?”
“.......”
牧听语顶着凌乱的头发,下意识四下看了一圈。
蒋初好奇道:“看什么呢?”
宿醉之后嗓子干得不行,牧听语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沙哑:“.....现在、现在几点?”
“十点多了吧,”蒋初在她床边坐下,“哎,你昨晚喝酒了?我看台子上摆着两个酒瓶,有一瓶还没喝完呢。”
“喝、喝了。”
牧听语下意识答应道,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还有床头放着的水杯。
昨晚......
昨晚她是喝酒了,可是....她好像也做了个梦.....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梦里她坐在门口哭,刑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哭得奇丑无比的模样看了个遍,然后把她抱进了房间,给她倒了热水,给她换上了夜用的安睡裤,又套上睡衣,后面就一直抱着她给她揉肚子,直到她睡着。
她在梦里还发了酒疯,抱着他不肯松手,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到他身上去,还亲了他满脸的口水,那触感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
“.........”
她唰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起得太猛,脚步又虚浮着,走了两步就猛猛一晃。
“哎哟你慢点!”蒋初操心地扶住她,“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一瓶半?”
“差不多吧......”
她随口应道,一路走到门口,看着外面一片整洁的地板和整齐摆放的画架。
“........”
她怎么记得,这里本来散着被她撞落的画,还有一个空酒瓶来着?
她的心怦怦直跳,强忍着宿醉的头疼,连忙拉住蒋初问:“你、你刚刚说,门是从外面锁住的?”
“是啊。”蒋初说,“U型锁插在外面呢,你是知道自己起不来所以特意锁外面的吗?”
“.......”
不是梦。
牧听语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的心跳逐渐变快,直至震着耳膜,轰隆作响。
——不是梦,刑泽真的来过!
意识到的一瞬间,她突然颤抖了起来。
他人呢?走了吗?
她急忙往外走,透过大门的玻璃看去,记忆里街对面的那辆黑车此时已然不见,苍翠的梧桐树下空荡荡一片。
“.......”
“怎么了?”蒋初一路扶着她,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不舒服吗?”
牧听语急促地呼吸着,嘴唇苍白,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说你喝这么多干什么?现在难受的又是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刚好冰箱里还有俩梨。”
蒋初松开她,唠唠叨叨地转身进了小厨房。
牧听语画起画来是昼夜不分的,灵感来了一坐就是三天,所以经常住在这里。外面的画室用来参观和接待,里屋就是一个带厕所的房间,还有一个厨房。
厨房是狭长型的,只够站一个人,但牧听语平常自己做饭也够用了,食材什么的也经常备着一些。
“咦——?”蒋初的声音从厨房里响起。
她疑惑地喊道,“听宝,锅里怎么煮着东西呀?”
“.......”
牧听语头昏脑涨的,听到这句话,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进厨房。
蒋初正掀开锅盖去看,低下头嗅了嗅:“哎,这不醒酒汤吗?你什么时候煮的?还是温的呢,正好能喝。”
“.......”
牧听语怔怔地站在门口。
蒋初正忙着拿碗把汤盛出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她一边舀一边评价道:“你这醒酒汤的配方在哪找的啊?怎么放生姜和柠檬啊,那能好喝吗?”
......肯定不好喝。
牧听语心想着,慢慢接过蒋初递过来的碗,拿起勺子往嘴里舀了一口。
辛辣中带着微酸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味道有些奇怪,还带着一点熟悉的、蜂蜜淡淡的甜。
果然.....一点也不好喝。
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啪嗒啪嗒地掉进碗里,溅起小水花。
蒋初大惊失色:“怎么了怎么了,给你难喝哭了?哎哟那别喝了,这黑暗料理给它倒掉吧,我给你重新煮.......”
“不用。”牧听语伸手擦了擦眼泪,鼻音有些重,“就喝这个。”
在蒋初茫然的目光中,她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那碗汤。
......
-
.......
“咔哒”一声,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一众人走了出来。
领头的几位年纪较大,身穿朴素的中山装。其中一位侧着头,向旁边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说着话。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抱着本子和笔的年轻人,却又保持分寸离得很远。
那位侧头说话的中年男人讲到一半,往后招了下手:“小孟,来。”
人群中立马有人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这是我手底下干活麻利些的小孩。”男人笑着介绍道,“小刑你带着他,让他学点东西。”
名叫小孟的年轻人立马微鞠了一躬:“刑老师好,我是孟宇。”
“你好。刑泽。”
孟宇有些惶恐地握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中年男人笑着拍了拍刑泽的肩膀:“回来之后沉稳了不少啊,是好事。”
刑泽垂着眼,语气平静:“傅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生分了。”中年男人开玩笑道,“以前不是都喊傅叔的吗?”
“你现在可是拿了头衔的,叫一声老师也担得起。”旁边另一位笑着插话,“更何况小刑不也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吗?”
中年男人笑得爽朗:“哪止啊!他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小刑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昨晚没休息好?”
刑泽回答:“睡得晚了些。”
“年轻人别太熬,身体是本钱,我们几个老家伙就等着你顶上去,我们好退休啊。”一位笑着冲他眨眨眼。
领头的几位也都笑了起来。
刑泽点头称是。
“压力了别太大。”中间唯一一位短发中年女性拍了拍他,“那回事故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太往自己肩上扛了。刑方柏那老家伙总是太打压你,你少听他的,能愿意回来就很好了。”
“是,崔姨。”
“瞧瞧,就是和我生分了,怎么叫崔萍就是崔姨了?”
“哈哈哈哈......”
几人笑着往前走,孟宇停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