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牧听语开心地笑了起来,有些揶揄地看着石头快要低到桌子底下的脑袋:“喜欢我什么呀?”
妇人回忆道:“他天天回来都要提你,说你今天教了什么,讲了什么故事,陪他在墙角看看了蚂蚁,帮他捡了树上的沙包,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什么什么的......太多了,天天提。说你上课特别有趣,他喜欢听你上课。”
牧听语故意对着石头拉长声音说:“原来石头这——么喜欢我呀。”
桌上众人都笑了起来,石头窘迫地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可还是冒了一句:“还有别的没说!”
牧听语笑着问:“还有什么呀?”
小男孩脸皮薄,却还是努力抬起头,看向这个偶然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颇为与众不同的老师,大声说:
“牧老师!你从来、从来不会说我不好!”
他从小捣蛋爱玩、上山下海,所有人看到他都问:石头,你今天有没有惹事?
他不爱学习、经常逃课,所有人看到他都说:石头,你怎么又不听话?
直到那天,他和小伙伴闹了矛盾,漫无目的转悠到刑泽屋前时,见到了牧听语。
刑泽不喜欢他们这群小孩子进屋,他就蹲在地上和小狗玩。
小苹来了,第一句话就是:石头,你怎么又逃课?
他怕挨揍,就躲到了那个从未见过的漂亮姐姐身后,漂亮姐姐很温柔,只有她问:为什么逃课呢?
逃课能有什么理由,顽皮、不听话、不懂事,从来没有人问他为什么。
只有她问为什么。
可他不好意思说和朋友吵架了,只说上课太无聊。
没有听到批评,也没有听到指责,只听她笑着说:对,确实很无聊,看来你都学会啦。
石头看着她的眼睛,就明白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穿自己。
他也知道“聪明”和“懂事”这两个字跟自己毫无关系。
只是,这个唯一一个,愿意蹲下来好好听他讲话的人。
.
牧听语迎着月光,坐在石头家门口的小木凳上消食。
不敢相信,她竟然把那半碗白酒都喝完了。
兑过水的白酒真的不好喝,口感依旧辛辣,却毫无酒香。
也许是石头一家人太热情,也许是石头的话让她觉得开心,也许是吃饭时的氛围太温馨。
也许她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热热闹闹地和一家子人吃过饭了。
那天去小苹家里吃饭,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忙着干活,她在冷冷清清的餐桌上也呆不下去,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果然,吃饭还是得热闹一点好啊。
牧听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牧老师?”
她抬头看去:“咦,庄老师?”
庄任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蹭饭的。”牧听语仰起脑袋笑道。
庄任看着她酡红的脸颊,结巴了一下:“你,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屋内的妇人听到声响走出来:“小庄,你怎么来了?”
“我妈让我来给您拿点海鲜。”庄任提起手上的袋子,“今天刚上来的,还新鲜。”
“哎哟,”妇人赶紧推拒,“不要了,你天天送东西过来干嘛啦!”
庄任开玩笑道:“林姨,我就是个跑腿的,做不了主。您就收下吧,不然我回去准要挨骂。”
“真是的,”妇人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那替我谢谢月娥!”
“晓得的。”
妇人把东西收进屋内,然后出门走到牧听语跟前:“牧老师,天黑你认得路伐?我送你......哎哟,怎么脸这么红呀?”
牧听语眯起眼睛笑:“没事的啦,我喝酒上脸,没有醉的。”
但酒劲确实是有些上来了,感觉脑袋有点沉沉的。
“刚刚喊你不要喝这么多!”妇人语气亲昵地嗔怪,“还能不能走路?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认得路!”牧听语扶着墙边站起身,稍微晃了一下,“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
“哎哟,就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啦,”妇人哭笑不得,“你等等,我......”
“林姨!”庄任的声音响起来,“我来送好了!”
牧听语闻言摆摆手:“不用庄老师,太麻烦你了!”
庄任走上前来,坚持道:“我家也在那个方向,刚好顺路了,不麻烦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牧听语只好答应。
伴随着妇人“小心些,一定要把牧老师安全送到家”的叮嘱,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出去,走上大路。
庄任看了一眼专心低头走路的牧听语,有些不自然地开口:“牧老师,你还好吗,要不要...扶你一下?”
牧听语抬起头笑道:“我酒量挺好的其实,不用担心。”
路上仅有的几盏路灯昏黄,光晕打在她泛红的脸颊上,与带着些许水光的漂亮眼睛相交映。
庄任呼吸一滞,愣愣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庄任都拼命找着话题,只是他嘴巴笨,不知道什么话题牧听语感兴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牧听语看上去不是很有精神,只是简单地应和几句。
眼见着快要到刑泽家,庄任有些着急起来。
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是鼓起勇气,一咬牙,颤颤巍巍地开口:“牧老师,下、下星期六,有没有空去镇上?和我......就是那边...新开了个小电影院......”
“嗯?”牧听语似乎是没听清,转头看向他。
庄任被那双泛着水光的漂亮眼睛一蛊惑,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迈近了一步:“我说......”
“——牧听语。”
小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
牧听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转头看去。
刑泽站在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神色很冷。
庄任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顿时倒退一步,有些尴尬地开口:“刑、刑哥,你怎么......”
谁知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盯着那个面色酡红的女孩,缓缓开口。
“——牧听语,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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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贴近 “要我背你?”
“——牧听语, 过来。”
男人的声音很沉,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庄任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想解释:“刑哥, 不是你想的......”
还没说完, 身边的人就动了。
牧听语脑袋沉沉的, 思绪也有点迟钝。
一路走来,喝下去的酒液在她身体里不停摇摇晃晃, 逐渐渗透到了每个角落。
一部分攻占她的意识, 一部分压在她心里,好像一块沉沉的砖,压得她发闷。
她一直走到他面前停下,仰起脑袋。
然后——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刑泽垂下眼,看着女孩水光潋滟的眼眸, 淡声问:“喝酒了?”
牧听语乖乖回答:“喝了。”
他压着的眉松开一些, 微抬了头, 对庄任示意:“谢谢你送她回来, 早点回去吧。”
庄任本来就有点怕他,这会儿再有什么心思也都收了回去, 只是看着他那副马上就要开口训人的架势,不免有些替牧听语感到担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刑哥,牧老师她...不是故意喝多的, 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她。”
“......”
刑泽掀起眼皮,带着审视的目光, 重新看向那个站在路灯下的青年。
面容清秀,年轻、温和,还带着些文雅的书卷气, 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长相。
他站在路灯下,语气里满是对牧听语的关切。
刑泽微眯了下眼睛,沉声说:“去吧。”
庄任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后,牧听语没忍住笑出了声。
刑泽闻声看去,发现自己的衣角已经被扭成了一个可怜的小麻花。
“......”他气还没消尽,语气也有些凶,“笑什么?”
牧听语眨了眨眼:“你刚刚是不是想骂他?”
“......”
刑泽淡淡睨着她,没说话。
牧听语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绘声绘色地描述:“你刚刚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快走开,别在这碍事!”
说完,她又开始笑个不停。
刑泽看着她的模样,喉结不明显地滚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低低的:“知道他为什么碍事吗?”
牧听语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刑泽问:“喝了多少?”
“半碗白酒,半碗。”牧听语伸出两只手,比成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就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