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少年心性,阿宁在辽东从未见过春棠节,又这几日来为岑苏苏与蔺锦书描绘的盛景所意动,故而在节日的前一晚不得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子时才酣睡。
窗外微风临窗,皎白的月色远比辽东温柔,阿宁好像听到谁在窗外喊她,她推扇望去,见是那只好久不见的大雪獒。
大雪獒眼睛湿漉漉的亮,叫阿明不禁怀疑它的眼睛是不是月亮变得。
阿宁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见它一直用前爪挠着心口,问道:“你怎么了?”
大雪獒不理她,只转来转去地晃着尾巴,少顷又跑过来蹭她的手。
阿宁笑它毛发长软,却见这大狗向后一滚,仰躺在了月光下,婵娟清辉,照清了那些东西,也照清了阿宁陡然变呆的脸。
——它满身都挂着草蝴蝶。
...草蝴蝶。
阿宁猛地睁眼,发现已天光云影,朗日濯濯。
她自来上京后便再未梦到过雪獒,可昨夜梦中种种叫她失神。直到齐国公府的众人看着她发出惊叹声,这才回神。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蝶钿花裙,腰肢被浅紫珠锦束的如嫩柳一般纤细。眉妆浅浅,荷粉露垂,一头乌发没有装饰,堆云砌雪般的垂落至腰间,俏的叫人移不开眼。
短短几个月,分明只是换了个风水,就能让人这般的又灵又娇,初显绝代。
阿宁乘马车到百花巷与蔺锦书会和,两人说好今日要去摘最艳丽的海棠,又被岑苏苏张罗着武子堂的学生们一起。但眼下谢缨等人未到,蔺锦书便拉着阿宁的手站在街角的青墙对面等着。
“阿宁...”,蔺锦书看着她明润乌黑的眼睛,险些失了神,几息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各地藩王会遣人进京,算来这几天该到了。”
青墙上的一棵海棠开的蹊跷,攀着墙头扭了起来。
阿宁眼睛骤然睁大。
“父亲说,辽东王派的是他家世子,你可知悉?”
阿宁直直望着前方,半晌才干涩道:“我...”
蔺锦书猛然抬头,顺着阿宁的视线望向攀着青墙的那棵海棠花树。
银衣排雪,神獒护心。
试赋囊,世间火,少年郎。
第29章 重逢
许多年后, 蔺锦书与阿宁谈起第一次见到薛敖时,感慨长叹,那是一个眼睛明亮、笑得极好看的少年, 就算他在暗影中, 也能叫一切的阴霾无处遁形。
眼下银袍少年半蹲在墙头, 一只手攀着头上的花枝, 不甘心的海棠花瓣打他头顶,又被少年不耐烦地晃下去。
他看向这边,径直地站起身来, 明明离的很远,蔺锦书却好像看到那少年凶猛又缱绻的目光。
“阿宁...”
“陆霁宁!”
少顷, 她听到身边阿宁哽咽的声音。
“...大傻子。”
...
“那是何人?”, 晏阙虚点眼前那棵开的艳丽的海棠花树, “上京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
秦硕淡淡道:“南候缨,北王敖。”
晏阙了然,眸中浮起一层几不可见的薄雾,“原来是辽东王的爱子, 一头横冲直撞的小雪獒。”
前方的薛敖容貌出挑,正不耐烦的拂开眼前花枝,一看到不远处的姑娘就笑得眉眼潋滟,神采飞扬。那一瞬间的少年明媚竟似冲破了重重树影, 变得锐利而鲜活起来。
他坐在青墙头, 腰纹雪渠,银袍明光, 高高束起的头发借风绕棠。
画成墙头, 满目春光。
墙下是春日明媚,熙熙攘攘;墙上是少年锦衣, 灿若骄阳。
晏阙回头看向秦硕,抬了抬手中酒樽,一饮而尽。
“倒是天生的好气度。”他像是喝醉了,支着下巴笑起来。
“辽东的小世子,称得上那句,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薛敖紧紧盯着对面,喊过那两声后便撑着青砖跳下了墙,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第一次知道抬不起脚是什么感受。
踌躇不前,喜不自胜。
阿宁抬起头,心乱如麻。
身边的蔺锦书看阿宁突然站定,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见是一个陌生的银袍少年,回过头来却见阿宁张了张嘴,再发不出声音来。
与记忆力那个躺在塌上生死不知的少年不同,眼前的薛敖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囊括了北境霜雪和一川银河。
从阿宁走时的冬天到春和景明的上京,那双眼睛还是记忆里的炙热明亮,亮到橘日白野化成小蔼蔼山色,瞳孔里映出来的都是阿宁的相思与郁结。
他跑了过来,银袍滚着日光,勾住薛敖的脚踝,叫少年在平坦的道上踉跄,他只一双眼睛追着小姑娘,动也不敢动。
“我来了”,薛敖不敢眨眼,脸色有些苍白,沙哑的嗓音轻颤,“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看阿宁不说话,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拢住失而复得的小姑娘。当闻到阿宁身上熟悉的青梨子甜香时,胸口处那个呼哧呼哧透风的大窟窿奇迹般的愈合起来。
“你身上的毒好了吗?”,阿宁阖上有些干涩的双眼,左手腕上的疤痕开始发痒,她伸手推薛敖,“我听闻,你同郭大姑娘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