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有些害怕他的眼睛。
薛敖一只手摁住阿宁的腰,在风停之前亲了过去。这个吻比以往的都要猛烈, 像是带着惩罚般的意味, 叫唇下的姑娘泄露出受不住的叹息。
阿宁细弱的手指抓住银色衣角,发颤的骨节荡漾在蜜色的日光里。
又归于暗影之下。
她任由他亲吻, 任由他放肆, 包容他不合时的孩子气,用满腔柔软捏住少年悸动的心。
薛敖酥麻在阿宁的唇齿间, 所有的蓄意凶狠都化做绯色春水,叫他不知所措起来。
他退了出来,喘息间看到阿宁红润微肿的嘴唇,遽然僵住。
阿宁懵懂的眸间是淡淡水雾,她不再抓紧衣角,而是笨拙的摸他的眼睛、鼻梁、下颌,一路滑至脆弱的喉结。
咕咚——
薛敖另一只手掌抓住她作怪的手。
“做什么?”
阿宁踮起脚尖,像只花蔓一般攀在他的身上。
榴花开欲然。
“做薛子易想做的事。”
薛敖想咬她。
他感到下巴上濡湿的触感,闷哼一声,不敢再动。
薛敖本意是看阿宁说去渝州,心中不愉,又见她平静的模样愈发不满。却没想自己先恐吓的人,竟没出息地被撩拨到这般境地。
他想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在低头时怔怔无言。
阿宁脸颊醺红,叫他想起辽东盛夏时的甜瓜与蜜桃,颤巍巍地沾了香,嫩的能掐出水来。
薛敖这才看到,她的睫毛抖得不成样子。
“是我不好,不会再吓唬你了。”
薛敖忽然很后悔,他的阿宁去年冬才及笄,自己却为了一时情绪的上头如此对她,明明是看她皱一下眉都心疼,怎么舍得这样欺负她。
他将下巴支在小姑娘头上,怜惜地喟叹出声,“早些回来。”
“我在等你,阿宁。”
...
薛敖蹲在门口,用蘸了糖的树枝在沙土里画出一条痕迹,一队蚂蚁顺着长痕摇摇晃晃地往前爬取去,圆圆在一旁小声道:“这样他们就能回家了。”
小丫头有些开心地拍手,又跟忙碌的蚂蚁说些什么。
回家?
薛敖一怔,想起莲白山角打着响鼻的追云,军营里等着他喝酒吃肉的伙伴,他娘永远养不活的梅花,还有临行前薛启笑着拍他肩膀。
“臭小子,要是在上京给老子丢了脸,就别回来!”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想辽东了。
圆圆摇了摇他的胳膊,问他房间里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俩进去。薛敖笑着揪了揪小丫头的发髻,抱着她出去买糖吃。
屋内帘后透出微薄的日光,照在单薄的妇人身上,竟奇异的祥和安静起来。
青娘子摸了摸阿宁的鬓发,眉眼温柔,“多好的姑娘,若是我的安儿还活着,也要有这般大了。”
她没来得及长大的女儿小名叫安儿,当年与乔三诞下此女后,二人唯一的心愿便是这个女孩可以平安长大,可惜天不遂人愿。
阿宁有些难过,小声叫道:“青姨。”
女人摇了摇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长大后的安儿。
“阿宁不必为我伤心,我前半生有挚爱之人真诚以对,后半生虽然孤单但有圆圆相伴、并不凄苦,相较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青娘子抚摸那些书信,垂下的长睫挡住微光。
“我是恨他的,当日恨不得杀了他,一了百了”,她声音有些哽咽,“可我怎么舍得呢?”
“他会为了讨我爹的欢心,在莲白山上猎梅鹿险些丧命;会为了我一句玩笑话,跑到大凉去买酸梅;会为了娶我,在全城人面前许下毒誓。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我从未伤心过。”
“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所以我只能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我以为我自己忘了他。”
青娘子捻起一张书信,阿宁看见上面写着“吾妻杓青,三郎念卿卿,不敢乞尚宥。”
她摸着这干黄的信纸,好似风一吹就要碎了般,笑着流泪。
“我原谅他了,阿宁,你叫世子与他说,经年明媚,椒花颂声。”
我不再见你,但仍会记得你,年少时我挚爱的少年,如今莫失莫忘的陌生人。
陆霁云上任的日子在六月中旬,上京城外一片绿意盎然,芳草深深,柳阴密密,阿宁站在车厢外,听着聒噪的夏蝉,与亲友们不舍的别语。
陆家二老眼眶湿润,看着一对儿女安慰他们,愈发难过。
阿宁看了一圈,没发现薛敖与谢缨的身影,倒是岑苏苏笑道:“慈生今日进宫述职,别等了,他叫我告诉你一路保重。”
一旁的吉祥也跟着嚷嚷:“我们世子也是。”
蔺锦书牵过她的手,嘱咐她路上一定要小心,到渝州后记得与她书信。
阿宁一一应下,却见与陆霁云站在一处的晏枭手握一段柳枝,冲着他们朗声道:“吾友,山高水长,一路顺安。”
岑苏苏与沈要歧不知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少年不识愁滋味,便是远行万里,也觉得不过尔尔。
这般的年纪,何愁不会相见。
只是,阿宁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脚步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