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不够。
这样毫无逃离可能的现实,还不如杀了自己。
贝芙愤愤地张口就咬第二口。
楚乌单手抱着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小家伙,认真地敲打着观察记录,这是前辈的建议,不过他本来也有这个打算。
将所有一切都记录下来,储存在神经元里。
感觉它真的非常好奇,但便携式终端设备对与人类的身体有辐射,直视太久会伤害它们本就已经退化掉大部分夜视能力的眼睛。
如果不用拟态的身体,他大概只需要几秒钟就能用数束神经元同时完成记录。
但事实是,楚乌很没出息地沦陷在小东西的主动触碰里,小小的,洁白的牙齿,微乎其微的力道,带来酥酥麻麻难以言喻的快意。
然而它罕见的亲昵就和人类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的好奇一样飘忽捉摸不定。
几分钟之后,小家伙坚持又固执,毫不留恋地从他胳膊里离开。
楚乌缓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重新把它捞回来的冲动。
傻瓜才会继续挂在变态的身上。
贝芙的心情不算好,也不算糟糕,就好像12岁那年知晓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一样的平静,见鬼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只要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既然他不打算伤害她,那么自己尽量降低存在感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贝芙裹着毯子缩在落地窗旁。
她真的,好想,好想晒晒真正的日光,或者月光。
就算是阴暗的老鼠沟里,也能看见蓝色的天与白色的云朵,脏兮兮的夜与皱巴巴的月亮。
不像现在,房子里像是装上了一个秋末冬初亮光的奇怪交替开关,只有惨白的虚假的,和白炽灯一样的光线。
手指描摹着彩窗的纹路,想象着另一侧是怎样的落日。
贝芙瞥了一眼。
坐的端正,脊背笔直的男人垂眸正看着笔电,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她。
而事实上,楚乌的注意力一刻也未曾从它的身上移开。
房间的构成某种程度上就是他本体的一部分,只要接续上分离出的几条神经元完全可以再度感知到人类的活动。
又或者,它的存在,它笨拙的脚步,它发出的细碎的声音,一直都被好好收在某些不常用的神经元里。
人类对新环境放下戒备心理,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楚乌反思着,从将野生小人类带回这儿来,他喂了食物,留下充足的洁净水源,遵循着每一次的直觉……
现在那种直觉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而一切都很好地发展着。
它对自己的警惕,似乎在慢慢减小。
披着毯子的小家伙漫无目的地游荡,软软脚丫踩着地板,好奇地东摸西叩墙壁,最后蹲在窗户的边上,像一朵小小的菌类生物,生出酸酸的丝络。
酸酸的?
第14章 草地
酸酸的?
楚乌:“……”
他很有耐心,但实在是无法避免产生困惑。
那小脑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也许是过于丰沛所以满溢出来的情绪。
但唯一的问题,一直放纵不干预,沉浸在某一种情绪过久的人类会生病,人类看病非常非常的昂贵。
楚乌在计算自己的积蓄和找找原因之间,犹豫一秒,选择后者。
他控制拟态胸膛的核缓缓收起整个空间的神经元一条条抽丝剥茧,慢慢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
无处不是它留下的痕迹,手印,脚印,目光,目光落在窗户上,手指擦蹭过上面的花纹。
……无比细腻柔软的指腹。
楚乌冷静地把打结成麻花的神经元整理好,继续往下看,注意到某些不一般的地方。
贝芙也在小心地观察他。
如果这个变态能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注意到她对于阳光的渴望,大发善心地打开这窗子一条小小的缝……
那么她一定会感激得无以复加。
然后记住钥匙在哪,偷到它,最后悄咪咪地溜走,带着帽子叔叔送给来一份超级大礼包作为谢谢。
想到这里,贝芙不知不觉有些兴奋。
变态狂终于停下了机械性工作的手,同时,将视线移了过来。
明明隔着那么一段距离,蜷缩在毯子里的贝芙却感觉自己无所遁形,那双蓝灰色的,仿佛永远那么淡漠,极快滚动过蔑视的眼睛将看透一切。
噢,蔑视。
她从男人白皙到过分的脸孔上终于读到一种能理解的情绪。
这种目空一切,没有任何东西能进入到眼睛里的轻蔑,如此的理所当然。
贝芙皱眉。
她好像意识到了大脑一直忽略的东西,从最开始,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就没有“看”到自己。
很难去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用愚钝的类比,就好似在生物课上隔着玻璃看生态缸里面蠕蠕而动的蜗牛,断掉触角的蚂蚁,还有攀附在完全光滑石块上徒劳无效伪装自己的虫子。
他是玻璃外的那双眼睛;而她,是里面的虫蚁。
大脑短暂晕眩片刻,一闪而过的想法被裹上朦胧的薄雾。
眼睛和虫子?
细小的鸡皮疙瘩立起,贝芙冷漠地僵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把这诡异的想法抛诸脑后——上等人看下等人也是这样。
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等人。
如果上等人都是道貌岸然的禽兽,那么这个男人一定是伪装得最好的那一梯队,优渥的经济条件和足与模特媲美的身段相貌……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肯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