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即便还要厚着脸皮对他好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以，到了最后，他只好憋出一句真心话，但声音细如蚊呐。
而老人只是了然地点点头，又露出那种熟悉的，老顽童般的笑：“好好，我记住了，小孔喜欢吃甜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一句话，吃还是不吃？不吃我们就开始聊正事了。”
孔鹤急中生智的辩白到了嘴边，被老人迅速堵了回去，就这么一犹豫，大脑就重新变得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萎靡下来，认输了般，默默打开了包装，取出塑料刀叉。
“要给你唱生日歌吗？”
“不要！”
*
吃完蛋糕，老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问：“所以……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孔鹤放下手中的小纸盘，用力抹了把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不那么傻乎乎的。
“可以。”
老人再次笑了起来，这次是带着感激的微笑。
“好那么下次见面，我会带文件来——”
手机里传来的音乐声，打断了老人的话语。
林子和不耐烦地取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孔鹤看到，老人的脸色变了。
他忍不住试探道：“你儿……是叔叔？”
“嗯，”林子和故作轻松地朝他点点头，轻声道，“稍等，我接个电话。”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了免提。
孔鹤知道，这恐怕就是要他打配合的意思，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然而情况却完全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话筒那头先是沉默，背景音里混杂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男人的怒吼，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接着传来的，是有些稚嫩的啜泣。
在场的两人瞬间沉默下来，然后听到了清晰的字眼。
“救救我……”
细碎的电音，将近在咫尺的，急促的喘气声和哽咽断断续续地拉长。
林子和站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像是个苦瓜。
“小孔啊……我要回去一趟。”
孔鹤抬起头，看着老人慌乱的神情，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快去吧……去救她。”
去救那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的宝贝小孙女。
老人一走，孔鹤脸上的全部表情都消失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只是发现了，自己实在是很可笑。
……
孔鹤再次见到林子和，已经是在半个月后。
老人虽然肉眼可见的疲惫，但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
他坐到孔鹤身边，亲热地搂住他的肩：“等你来了，你也可以和她一起玩，我家的小姑娘啊，也是很聪明的孩子！”
孔鹤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他默默感受着老人干瘦的身躯传来的温度，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林子和与孔鹤的领养程序终止了。
在外人看来，其实老人还是想领养他的，程序都走到最后一步了，领养人也签了字，就差孔鹤的一个签名了。
但他却在最后时刻反悔了，拒绝了领养申请。
因为这件事，还被院长狠狠骂了一顿，说他怎么会那么不懂事。
但只有孔鹤自己知道，他已经没有理由再接受老人的领养了。
老人从那个不爱她的家里救出了自己的亲孙女，他的愿望实现了。
那么自己，也就没有帮他做些什么的必要了吧
无论老人再怎么想作出补偿，在孔鹤眼里都只能被认定为施舍。
他就是绝对无法忍受这一点，所以才拒绝了。
他就是这么固执的人。
那也是孔鹤第一次发现，在与老人相处的过程中，自己原来也产生了依靠别人的愿望。
明明下定决心要自己坚持下去的，却忍不住……也希望自己也是特别的，希望被爱着，就像老人一直挂在嘴边的小孙女一样。
真好啊。
但这些妄想，在他看到老人听见自己亲孙女的求助时那慌乱的表情，孔鹤就全明白了。
那隐秘的，软弱的想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然后像义无反顾地飞向空中的泡泡似的，到了一定的高度，“啪”的一声就破碎了。
老人说的没错，自己……还真是个小孩子啊。
孔鹤将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
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他紧紧闭上双眼，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
*
“你啊，原本应该是有个哥哥的，可惜那是个非常变扭的臭小子，知道你在了，就不愿意跟爷爷一块儿走了……真是……唉。”
林江冉躺在床上，睁大圆圆的眼睛，专注地望着爷爷叹气的侧脸。
她小小的手抓住老人的衣摆，小声道：“爷爷别难过，我不需要哥哥。”
林子和心疼地看着小孙女清瘦的小脸，近乎溺爱地夸她真懂事，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宝贝住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吗？爷爷没什么好家具，都是用习惯的，你要是用着不舒服，爷爷都给你去买。”
林江冉摇摇头。
这是她第三天住进这个家，确实许多东西还没有置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