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都不走，她顺着楼梯大步爬到三层。
宋沉衍有个房间在这儿，平时洗漱会过来，后来行李也搬上面，只是偶尔才在停靠椰树下的房车住两晚。
沈岁柔先是按门铃，然后开始握拳捶门。
旁边的旅客都被惊动了，房门依旧没有打开。
她又掉头跑回楼下，急匆匆地找到导演，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宋沉衍？
结果大家都不知道。
也是，连她都不清楚宋沉衍的行踪，那还有谁可以知道。
“可是外面要下暴雨了，宋总能去哪儿呢？”
“要不出去找人吧。”
就在这时，外面有救护车的鸣声，一路呼啸着往后面的沙滩方向驶去。
雨开始下起来了，外面狂风骤雨。
沈岁柔待不住，想也没想，拿了把伞就要出去找人。
走到门外，撞上一批奔跑着回来避雨的游客，几个年轻女孩儿推搡着往屋里走，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嘴里不停说着“好吓人，好吓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
“沙滩那边有人出事了，好像是跟游艇出海潜水的，听说是缺氧，没能安全上来。”
“男的女的？”
“不知道啊，好多人在那边……我们没敢看。”
有人说沙滩那边出事的时候，沈岁柔就明显感觉到浑身一震。
然后就是“出海”，“游艇”，“潜水没上”来之类的词汇。
全部像是隔了海水一样，模糊不清的，一股脑的灌入她的意识里，将她彻底淹没。
是谁出事了？
出海的人，包游艇去潜水的人，潜水没上来的人。
她不敢细想，到底会是哪个人。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伞掉在地上，沈岁柔也顾不着去捡，嘴唇颤抖着，直接转身往外面冲出去。
今日的海洋不再温柔，压抑低沉的乌云跟波浪高涨的海面，融为漆黑的一片。
海滩的岸边亮起照明灯，救护车蓝红相间的光，在昏暗的海边不断闪烁。
救援队在负责疏散现场，把周围拉上警戒线，远远看去，那边人影攒动，嘈杂又混乱。
沈岁柔奋力跑在雨里，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找，到处是人，到处又看不见宋沉衍这个人。
咸涩的海风刮着她的脸，气温湿冷，空气浑浊。
她听见自己用力奔跑时的呼吸声，在鼓胀发闷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冷风从口腔钻进喉咙，冻得四肢百骸都跟着发冷。
“宋沉衍！宋沉衍——！！”
顾不上，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边跑边朝着人群大喊，被沙子绊倒摔了一跤，膝盖擦破跟失去痛觉一样，又立即撑起身子爬起来，继续朝着人群反方向跑。
结果越跑，越绝望。
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冷风用力贯穿她的身体，像是要吹散她摇摇晃晃、随时都要碎掉的魂魄。
眼见着离警戒线越来越近，沈岁柔盯着救护车旁边的担架，望着蒙上的白布，终于慢了下来。
然后她抓住一个医护人员，哑着颤抖的声音，问她：“请问……可以让我看看担架上的人吗？”
“你是家属？”
沈岁柔愣了愣，呼吸瞬间就要凝滞，“对……我是他家属。”
“确定吗？死者是个外国人。”
“什么？”
雨一下就把她浇醒了。
是外国人。
虽然不应该这样说，但是，太好了……起码不是他，起码不是宋沉衍。
“岁岁？”
海浪声和救护车的鸣笛里，她好像听见有人叫她。
“岁岁……沈岁柔！”
声音越来越近，不是幻听。
而且就在警戒线的对面。
沈岁柔猛地抬头，看到一个颀长高大的人影快步朝着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越走越快。
她喉咙好像卡住了，发不出声音，眼睛干涩发烫，豆大的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一颗一颗用力砸落。
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变得清晰，照明灯洇着他的面庞轮廓。
沈岁柔突然浑身都软了，膝盖失去骨头一样，直接往地上瘫倒下去。
但很快，面前的人及时接住了她。
张开双臂，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没事，不是我。”宋沉衍搂住她，把她整个人都按进胸口，贴着心脏，让她听见象征生命的声音，“别怕，我在这里，完完整整站在这里。”
沈岁柔安静了两秒，感受到那颗那铿锵跳动的心脏。
接着忽然就抬起拳头，用力捶在宋沉衍的胸口。
一下不解气，又捶一下。
手上的力道很大，然后，她终于放声痛哭。
“别哭乖乖。没事了，不要哭。”宋沉衍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她。
“你干嘛去了！电话都不给我打！我都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沈岁柔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都还在颤抖，“宋沉衍，你怎么这么可恶，把我吓得魂都要没了。”
她是真的哭得很伤心。
从跑出来找他的那一刻，她就预想了很多的事。
有好的，也有坏的，也有最坏最不想接受的那个选项。
她很害怕，害怕现实冷酷。
害怕失去，害怕再也见不到面。
直到现在这一刻，宋沉衍抱住她。
她才忽然觉得自己即将碎掉的魂魄，被重新拉回身体里。
被他留了下来。
留在了人间。
第400章
同样的心情
沈岁柔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四肢都使不上力气。
宋沉衍把她抱回去，在路上遇到了出来找人的节目组。
导演那边都已经开始联系后勤安保之类的，打算上报搜救队了。
其他人也静不下来，担心他们两个，全都跑出来分头找人。
还是卖椰子的大婶往回蹬车的时候，告诉他们小沈跑去了海边，小沈男朋友也在那里。
大家相互转告，这才是纷纷往这边赶过来。
然后就看到宋沉衍抱着沈岁柔，身上的防晒服脱下来搭在她头上，遮雨又遮别人的目光。
沈岁柔环着他的脖颈，安静温顺地窝在他怀里，弯曲的膝盖上全是沙子，还擦破了皮。
“小沈怎么了？你们都没事吧？”导演问道。
“没事。”宋沉衍把沈岁柔往怀里掂了掂，“先带她回去清理伤口。”
回到“浪漫满屋”，大家身上都被淋得湿透。
问起沙滩那边的情况，宋沉衍就跟他们说了个大概。
下午那会儿，他确实包了游艇出海，本想一个人去海钓，察觉天气隐有变化，于是提前收杆返航。
行驶到一半，看到救生皮艇往旁边路过，后面跟着另外两艘船只。
有人在哭，有人在拿着对讲反复寻找信号。
搜救人员跟船只上的外国女人语言不通，后来他听到“岸边有没有医生”这句时，主动把游艇靠近，表明自己是医职人员，并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之后就是协助搜救队紧急施救，用英文跟外国女人沟通，弄清楚基本情况。
直到救护车赶来，他移交施救工作，配合搜救队做了些笔录。
准备回去时，突然看到沈岁柔拉着个医护，盯着担架在说话。
那表情，好像魂不附体一样。
他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于是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
知道两人没事，大家都散了。
宋沉衍把沈岁柔抱回他房间，让她坐在单人椅上，他先把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丢到收纳篮。
然后光着上身走到浴室，打开灯暖，调好水温。
蒸汽开始弥漫，室温适宜。
他走回沈岁柔面前，垂眸看着她，也没询问的意思，直接单手把她抱起来。
沈岁柔很安静，没有说话，也不挣扎。
只是看着他，用湿润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好像只有把他锁在视线里，整个人才会感觉到踏实一点。
窗外暴雨扑打玻璃，浴室却很安静。宋沉衍帮她冲洗身上的沙子，挤了洗发露，打湿她的头发。
他本来就很会照顾她，全程熟练又温柔，不捎带任何越线。
等给沈岁柔洗完澡 ，拿浴巾裹着放她到床上。
他自己才回到浴室，把自己清理干净。
宋沉衍擦着头发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吹风筒，一抬眸，看到沈岁柔已经自己找了件他的T恤套上，坐在柔软的被子里，抱着膝盖望着他。
“坐过来，给你吹头发。”
沈岁柔没有反驳，慢慢挪到床沿。
看着宋沉衍给吹风机插好电，坐到她身边，修长的指节撩起发丝，细心的给她吹头发。
温暖的风把人吹得放松，紧绷不安的神经，在这一刻，才是慢慢开始松懈。
“宋沉衍。”她终于开口说话，“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去哪里都好，你得告诉我，让我知道要去哪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