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听晚默然。
虽然不清楚老太太提这个的目的,但这会儿提这个,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她的语气,和上次在英国的时候很像。
季老太太把这话题说到一半,没再继续,只是顺着往下说,“林听晚,我对你本身没有任何成见,也不会猜测杜撰你。你需要任何帮助,季氏都会无条件地帮你,哪怕可能要触碰底线。但季琛妻子这个位置没那么好坐,说的现实点,你能靠他得到很多东西,但你能给他什么?在这里,没有你们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想要的乌托邦。”
“我和季琛不是家族联姻,他想要什么我信他都能自己得到,如果涉及到某些利益的东西非要我给。”林听晚顿了下,“那他、那你们季家,和岳家有什么区别?”
季老太太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听晚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但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很烦,这种在意别人感受的感觉,特别烦。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和自己关系不大的老人家产生在意感,像是潜意识里是想要得到对方认可的。
难道就因为她是季琛的奶奶,是季家的一家之主?
思绪百转千回,她咽了咽喉:“您问我能给他什么?显而易见啊,我能给他情绪价值。他不是喜欢我吗?”
季老太太:“……”
林听晚放下碗筷,瘪嘴,不情不愿地朝老太太颔首欠身,一副有点生气但又要有礼貌的样子:“我吃好了,想去洗一下手。”
打完招呼再下桌,她
在老管家的引导下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桌上的氛围并不尴尬,也不像是有夹枪带棒的火花,反而活络很多,有点鲜活的热闹。
大伯父和大伯母默默吃饭,吃饭把碗筷放好,也不走,就坐这儿陪老太太。
季琛难得在季老太太脸上看见这种吃瘪的表情,憋了憋笑意,没憋住:“行了奶奶,少说两句吧,等会儿您那血压又高了。”
林听晚一走,季老太太立马把枪口对准季琛,喘了一大口气,满脸烦闷:“你这是娶了个什么小霸王?季家有你一个不服管的还不够?”
停顿两秒,她剜了季琛一眼,“我看你们两个是臭味相投。”
季琛点点头:“您说得都对。”
“我说句心里话。阿琛,我是真觉得她年纪太小。对结婚来说年纪小,对接触这个成年人的圈子来说年纪也太小,她比林落烟还要小两岁。”季老太太说,“虽然我知道那林老头子养出来的小孩儿不会差,她和她姐姐一样,骨子里那股劲儿死倔。但阿淮和林落烟都还没提结婚的事,你们俩先把婚结了。阿琛,奶奶是真想问问,你做这些决定,是很清醒的吗?”
季琛伸手拿勺子和碗,给季老太太舀了一碗汤:“我要是犯浑,她十八岁的时候跑不了。”
季老太太对此不做评价,只是拿起勺子喝汤:“既然如此,你还是好好管管她,昨天酒会的事,我听说了点。小姑娘不卑不亢,心挺狠,有点林老头子的风范。”
季琛嗯了一声:“我说话,她不会听。”
“不是她不听,是你根本不管吧。”季老太太瞥他。
“看吧。”季琛笑道,“最后都得算我的。”
大伯父和大伯母得到老太太的允许下桌后,季琛靠在椅背,看着季老太太:“奶奶,您是喜欢她的,就别违心了。”
季老太太喝汤的动作顿了下,不紧不慢地继续喝:“你是没睡醒?”
季琛轻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我洒脱。”
“嘿你这小子——”
.
洗手洗了两遍,林听晚用了三张纸巾。甩甩手上的水滴,她又扯了一张纸巾,把手擦干。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不想挪动半步。
和她以前想象的其实不同,可能是从小被灌输的教育理念,她一直以为像季琛这样的家庭,处在金字塔顶端的位置,是根本不知平易近人为何物的。
理性和公式化的东西占据大部分,利益和权谋掺杂在血脉里,家事也是公事。不管是家庭氛围还是人与人之间相处,都该是冰冷得像隆冬最深处的冰窖。
接触魏女士之后,她觉得这种温暖的家庭氛围应该只是他们一家四口而已。可显然不是这样,不仅仅是这样。
大伯父大伯母完全不是勾心斗角争抢钱财和权利的亲戚,虽然他们季家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坐吃空山都能再吃好几代。
但人一旦滋生出贪欲,就会变成无法填满的洞穴。
是她想多了。
还以为和季琛结婚会面临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没想到他们这个大家族里关系这么正常。
正常到让她觉得别扭。
甚至有些却步。
爱是季琛的近义词,是她的反义词。
他们之间所谓的距离,似乎并不是传统的阶级。就算有关阶级,那也不是林家和季家,而是她和季琛。
现在看来哪是什么阶级,她和季琛成长的环境不一样。
爱不一样。
深吸一口气,肩膀重重沉下去,林听晚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情绪闷闷的,满脸写着不开心。
耷拉着眉眼,转身走出去,在门前的台阶上撞到一个人。
闷哼一声,她往后退了两步。
“抱歉。”身前的人先开口,沙哑的嗓音像是西北黄沙漫天时的天气,声线却是温柔的。
林听晚:“没事。”
她揉揉额头,下意识抬头,看清男人的眉眼,停顿。这张脸她没有见过——季家的人她没有见过的太多了,但这个人刚才不在饭桌上。
男人很成熟,但看不出年龄,林听晚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哪一个辈分的统称来称呼,只能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不喊人?”男人笑得温和,“弟妹。”
弟妹?
在整个季家,季琛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喊她弟妹,那他是季潮生?
林听晚想了想,喊道:“大哥好。”
她声线冷淡,语气听起来太过于正经,甚至有些铿锵,惹得季潮生笑了两声:“听起来我像是在道上混。”
可不就是吗?
林听晚腹诽,憋住了没往外说。视线随即往左下方偏移,落在他右边手臂。
黑色西装明显被割开了一个口子,破损了些,被黑色领带胡乱缠绕了一圈。
有液体在往外渗,沾在西装和领带上,有些粘稠。颜色较深,不太能分辨清楚,但林听晚已经闻到一股血腥味。
季潮生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眼胳膊,眉眼含笑:“吓到你了?”
林听晚摇头,她在国外见过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大哥。”
后面空旷的庭院传来季琛的声音,他单手插兜,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什么时候能走正门?”
季潮生轻嗤:“得了吧,老太太巴不得见不着我。”
季琛走近了些,闻到那股血腥味,低眸看了眼:“在哪发财,又受伤?”
季潮生给了他肩膀一拳:“少损两句,疼。”
林听晚无心看他俩兄弟情同手足浓情蜜意的,转身就走。
“去哪?”季琛侧过身,视线抓住她的身影。
“你管我。”林听晚扔过去一个白眼,脑袋一甩,两条腿走得飞快,“我今晚要把你赶出去睡。”
季潮生见状轻笑一声,表情戏谑,一回来就看这么一场有意思的戏。
季琛瞥他:“还笑,奶奶刚还问你。”
“问我什么。”
“催婚呢。”
“……”
笑不出来了。
第44章
后院很静,深夜的风拂过,花草在风中摇曳。
季潮生瞄了眼林听晚离开的地方,问季琛:“你这架势是要放弃集团滚回海外?”
季琛明知故问:“我什么架势?”
“别装了。”季潮生嗤笑,“你在海外区待了大半年,因为弟妹吧。她大学毕业还有两年,要是再读个硕?读个博?你一直留在英国陪她,不就等于不要集团了吗?”
“读个博?”
季琛乐了声,看他一眼,“她刚才那两分钟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她看起来像是喜欢读书?”
还没走远的林听晚:“……”
嗯,不喜欢。尤其是那些老师追杀她绩点的时候,真的很烦。但他是不是太直白了?
林听晚装没听见,也没回头,径直往前走,绕过台阶边缘,走进庭院深处。
“我回海外区,该有危机感的不是你吗?”季琛歪歪斜斜地靠在柱子上,神色懒散,“阿淮还在上学,大姐已经移居。我走了,集团不就又落在你头上了?这种好事儿,不想要?”
“好个屁。”
季潮生这一嗓子猝不及防,是带着笑说出来的,却让人感觉有几分掐着人脖子还笑眯眯的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