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晚站着,脚上有些虚浮无力,头也有点眩晕。
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稳了稳心绪,再次仰头看他。
“季琛,我来帮你做选择好不好?”
再这样纠缠下去毫无意义,她很累,他也会累的。早该在一切变得最面目可憎的时候及时止损。
喉咙里涌出一股酸涩,她强行咽下去,“你选季氏吧,别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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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古月和关桥坐在吧台高脚凳上,看着她如风过境一般很快从她们面前掠过。
大步走出去,没有半分停留,连眼神也没有往周围分一点。
古月的视线跟着林听晚,眼见她出去了,她连忙放下杯子,叮嘱关桥:“季琛还没下来,你在这儿呆着,我去看看枝枝。”
关桥往楼上看了眼,应了声好。
上去二楼的楼梯没有任何动静,人声鼎沸的卡座和安静空荡的走廊,如同被强行分割的两个世界。
季琛仍然站在房间里,窗外的雪缓慢飘荡,在漆黑夜空里坠落。街边霓虹照进来,将他脸上的轮廓勾勒得格外锋利。
他喉结滚动,将无法言说的情绪一并咽下。
非要做选择?
他不想做。
正是繁华街市最热闹的时候,街上车水马龙,林听晚站在路边,抱着胳膊等车。
这几天常来酒吧,几乎是一下课就来,写论文都在酒吧里写,多少会喝点,哪怕凑个微醺。
“聊完了?”古月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递过去一瓶冰镇汽水。
葡萄味的。
林听晚拧开瓶盖,又拧回去,没有太大想喝的欲望。地面微湿,流淌着雪水。她望着街对面挂着彩灯的店铺,问古月:“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拧巴?”
古月笑了声:“我觉得你精神不正常,好吧?”
“怎么还开始自我检讨上了。”她歪头凑近,“喜欢季琛喜欢的要死?那干嘛较这个劲儿。”
“我没有。”林听晚绷着脸。
古月瞥见她漂亮的指甲扣着汽水包装纸的小动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她看着远处驶来一辆车,车速放缓,打起双闪,“需要我陪你回去吗?”
林听晚摇头,踏出去的那只脚踩到街边的小水洼,溅起一点水花,她拉开车门钻进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不胡思乱想,不焦虑。”她伸出手指,“我保证。”
目送那辆车走远,
古月的脸色稍冷,转身走回酒吧。恰好看见季琛从楼上下来,他走路带风,风衣衣摆被扬起来。
关桥正要给古月打电话说季琛下来了,就看见她人回来了,草草收起手机。
“你不会现在才想起来去追她吧?”古月径直朝着季琛走过去,板着一张脸,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完全把他权高位重这事儿抛在脑后,满脑子都是林听晚不佳的状态。
“到底怎么回事?”她拦住季琛,“我问枝枝,她也不说。你知道她以前有重度焦虑症这件事吗?”
没等季琛回答,她忍不住,率先抛出这枚炸弹。
季琛怔住。
他能感觉到林听晚有时不对劲的情绪,但她总是大开大合,就算疯起来也没人觉得不妥。他知道她经历了那些事,对她肯定有影响,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大多数时候和别人对峙、难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也只会一点一点细数对方的不好和错误,从来不提自己的遭遇。
因为她不想站在弱势地位,被别人抓到把柄,最后只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你这样无理取闹只是因为你生病了我不和你计较”。
被当成病人看待和对待,她不管再说什么,都会变成无力的挣扎,没有人听,没有人在意。
“她差点死在十九岁的春天。”古月说。
季琛皱眉,恨不得把这组句子用词的偏旁部首拆开了去理解。
古月说了很多,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一根扎在他心头的刺,揉成一团乱麻,生出无法抹平的褶皱。
不可回溯的时间差和信息差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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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照旧睡得很不好。
断断续续的睡眠,一丁点动静就能把林听晚吵醒,然后辗转反侧。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她洗漱整理,在发呆中慢悠悠地吃完早饭,拿上车钥匙下楼,打算开车去学校。
车子开出停车场,车轮滚过湿滑的路面,留下长长的痕迹,就在她打转方向盘,即将转弯的时候,眉心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路口斜对面。
停在那边的那辆车,只是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SUV。
主驾坐着一个人,但隔着距离,她看不清车里的人。就像是蜘蛛感应,她总觉得,坐在那里的那个人是季琛。
目光直直地看向那辆车的方向,林听晚一时半会儿没动。反倒是坐在车里的季琛十分难得的按耐不住。
不占理,还有些心虚。
不确定她是否真的看到了自己,他的手指无意识抓紧了方向盘。时间仿佛凝固,细碎的雪花在他们之间无声地坠落。
林听晚看着那边,手掌猛地摁了下喇叭。
“滴!”
像警告。
季琛无可奈何地沉了沉气。
降下车窗,露出充满倦态的一张脸。疲惫、困乏,却愈发衬得有张力。
他在这里等了一整夜?
林听晚隔着车窗玻璃和他对视,又摁了一下喇叭。
“滴!”
是控诉。
季琛没动,拿起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林听晚没接,转动方向盘,直直朝他那辆车开过去。
“吱——”
一个急刹,车轮在路面擦出刺耳的声音。
车头对车头撞过去,又在即将撞上的前一秒猛地刹车。两辆车的车头相距毫厘,在空荡宽阔的街道上,无声对峙。
林听晚由于急刹的惯性往前颠了一下,被安全带猛地拽回来。一巴掌拍在方向盘。没睡好本来就烦,起床气瞬间倾泻而出:“你这辆SUV是不是不想要了。”
她下车甩上车门,“还是我爷爷救下来的你这条命你不想要了?”
季琛跟着下车,站在车头旁边,声音沙哑,低沉,似沉闷的钟声:“怎么样能让你开心点?”
林听晚咬咬牙:“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最后一个问题。”
“爱过。”
林听晚打断他,在风雪中冷静地望向他。
她这人,越重视、越在意,语气就越轻松、也随意。她说不要了,就是真的不要了。
但在此之前,心里一定是百转千回。挣扎过、崩塌过、重塑火,最后刀割玻璃,四分五裂地破碎,天地也在巨大的震动中崩裂泄洪。最后咬咬牙把紧绷的绳线扯断,变成一团轻飘飘的云雾。
所以,她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像是过了好久好久。
她说:“但现在,不喜欢了。”
说完没停留,也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她转身上车,启动车子离开这里。
街上人烟稀少,风雪天气显得更加寂寥冷清。视线逐渐模糊,她在信号灯变化的十字路口前停下。
水雾升腾,晕开,在眼眶凝聚成水珠,悬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后,猛地砸下来。
没什么的。
她吸吸鼻子,在心里劝说自己。
得到会痛苦,失去也会痛苦,这很正常。她是成年人,自己做决定,自己想办法,自己承担后果。
没什么的。
至少她不用再期待他今天会不会来英国,至少她不会再被左右心情。
也没有很坏,只不过是回到一个人的时候。
第55章
庆岭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丝毫没有见到太阳的尾巴。
冰冷的雨滴砸在地上,渗入低温,刀割一般的冷风从潮湿的地面拂过,寒气刺骨钻心。
办公室开着暖气,季琛站在落地窗前,阴雨天气透过玻璃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办公室的门敲了两声,不等他应答,卫择直接推门而入。
季琛抬眼看过去,觉得他这架势有点熟悉:“敲两声意思一下就进来,跟谁学的?”
卫择顺嘴说:“林听晚啊。”
说的理直气壮。
在英国的时候,好几次看见林听晚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如果里面的人是季琛的话,她会敲两声意思一下,然后也不等他回应,推门进去。
摆明了告知门内的人——跟你提个醒我要进来了,不管你同意还是拒绝我都一定会进来的。
见多了,卫择就在潜移默化中被林听晚带偏了。
听见这个名字,季琛的瞳孔晃动一瞬,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的快递,小嫂子从海外寄来的。”卫择把手里薄薄的邮件递给季琛,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就开始大倒苦水,“不是我说,董事会那群老顽固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市场,北欧到底有谁在啊,那边哪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