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林听晚面上没有反应,但打心底是赞同的。
垂下眼眸,手指扣着茶杯边缘,一言不发。
林落烟将她的小动作收进眼底,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杯子,把茶水倒掉,又倒了半杯白开水,放回她手里,宽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必须,也不是所有事非要争输赢、拿结果。你的人生、你的感情,你说了算。”
道理林听晚都懂。
但被拿出来摊开在她面前,让她没有办法逃避。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认识、咀嚼,这些字眼仿佛也变得滚烫。
才明白。
爱有时差,心疼也有。
第58章
站在红砖公寓楼门前,背后宽阔的街道驶过一辆黑色轿车。季琛捏着手里的纸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
路灯坏了两盏,算不上明亮的街道显得更加昏暗。
面前几节台阶,像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周围偶尔传来路人聊天的声音,印欧语系,夹杂着口音,混在深夜凉凉的风里。空气有些潮湿,他黑色大衣的肩头沾了层晶莹的水珠,在路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十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庆岭。
连续开完两个会,他站在办公室落地窗跟前喝水,看着楼下形形色色的人群和车辆。
突然脑子一热,来了英国。
直到站在她家楼下,才有落地的真实感。然而又变得踟蹰、彷徨,在她家楼下待了好一会儿,没勇气上去,也没敢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英国时间接近凌晨一点,她说不定不在家,也可能已经睡了。
手机屏幕被他再次摁灭。
想见她,又没有非要见到她。
有路人从身前经过,挽着胳膊,模样亲昵。
“你不觉得今天下午的黄昏很像打翻的橘子酱吗?”
“少来,明天早上的吐司想吃橘子酱的是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
对话声清楚地落在季琛的耳朵里,他眉心动了动,蓦地想起去年在这里,他给林听晚做的每一顿早饭。
在吃饭这件事上她一点都不挑剔,除了乳糖不耐受以外,没有忌口,也不挑食,很好养活。
吃到喜欢的东西,她会摇头晃脑哼小曲,很雀跃,像小猫感到舒服的时候伸懒腰。
眼底浮起笑意,季琛抬头,往公寓楼上看。
灯火斑驳,她家没有亮灯。
他似乎来的不合时宜。
但没关系,他来这一趟,本就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是太想她了,想到开会的时候都快要走神,想到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她,想到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再克制、等待,然后错失最后任何的可能。
所以脑子一热,就来她家楼下吹了会儿风。
他来这一趟没有目的,只是为了缓解欲壑难填的想念。
“你这精力也太旺盛了吧,我感觉我要死了。”
熟悉的中文缠绕在风里,从远处飘过来,有气无力的。比起熟悉的中文,更熟悉的这个声音。
季琛耳根发麻,后脊随即僵了下,捏着纸袋的手发紧。
无端紧张起来。
真要掰着手指头计算,他们已经有102天没有见过面。
“不喝了,说什么也不喝了。”
“我这个点没有睡觉是因为睡不着,不是因为要玩。你少给我偷换概念,来诓我。”
季琛偏头,看见斜坡道路上,缓慢走过来的身影。
她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一看就是出门前随便捞出来一件胡乱套在身上的,衣服下摆的边角都没有整理好。
卫衣帽子扣在她的脑袋上,隔绝了夜里的凉风,两根细细的绳子在她的身前晃来晃去。
她两只手揣在卫衣口袋里,左手手腕挂着便利店的白色塑料袋。估计戴着耳机,在和谁通话,时不时吸吸鼻子,像是感冒的迹象。
季琛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没有打扰她。
林听晚挂了电话,走完斜坡,随意抬头,看见公寓楼跟前站着一个人。
高大、宽阔,和他旁边那棵梧桐树一样。只不过这个季节梧桐树还没有抽出新芽,显得单薄、干瘪。
林听晚愣住,脚步缓缓停下。
风簌簌而过,卷起周围能卷走的一切。
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两个人站在这里,四目相对。街边的灯火昏暗,坏了两盏,一盏时不时闪烁一下,岌岌可危。
光影摇晃、像做梦,令人恍惚。
季琛看见她,原本打好的腹稿戛然而止,任凭风再怎么大,停止在这一页翻不动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冲动和脑热被冷风带走,稍微回笼一些清醒,他反而如同年久失修的机器,尝试着开机,却涩涩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怎么开口比较好,他想,是这里的天气好冷,还是我好想你。
比起他,林听晚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显然没有料到会遇见他,在她家楼下,这个不合时宜的阴间时间。她微微睁大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她只是大半夜睡不着,又很饿,去便利店买一点吃的而已。
周围没有任何杂
音,她甚至觉得站在这里的他不真实。
他瘦了点。
“你……”
季琛刚开口,林听晚猛地惊醒,直直略过他,眼皮都没掀一下,往前走。干脆利落地刷卡公寓门,她的动作比大脑意识快一步,脑子其实懵懵的,全凭肌肉记忆。
像是眼前的现实对她的冲击有点大,她一时半会儿处理不过来,所以肌肉记忆先行一步。
公寓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她迅速消失在门内。
她还是不想听他说话。
季琛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想今晚不算无功而返,至少见到了。
已经很好了。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公寓门突然又被推开。
林听晚站在台阶上,卫衣帽子滑落到肩头,她乌黑的长发早已经被蹭得乱七八糟。
“那个……”
她的视线垂下去,伸手指了指季琛手里的牛皮纸袋,“给我买的吗?”
季琛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她说话的每一个音节,都是他促使他心脏跳动的鼓槌。
咚咚——咚咚——
他沉沉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嗯,糖炒栗子,你以前吃过的那家。”
不知道是因为凉风,还是因为紧张。
“你飞了十个小时过来,就为了买一袋糖炒栗子,凌晨站在我家楼下扑个空?”林听晚挑眉。
“不是。”季琛向前走了两步,“我……”
没等他说完,林听晚直接伸手:“拿来吧。”
她的指甲比之前短了些,大概是在养指甲,没有做美甲,也没有涂任何颜色,干干净净,简单纯粹,她的甲型很漂亮。
纸袋交接,手指短暂相触,季琛下意识想握住她的手。林听晚迅速抽回,摸了摸纸袋的温度,又低头闻了闻里面香喷喷的味道,小声嘟囔:“都凉了。”
她说呢,怎么可能这么晚还有人卖糖炒栗子。多半是他买了之后站在她家楼下待了太久,糖炒栗子都被放凉了。
他不敢开口,他在害怕吗?
她原以为,他是不在乎的。
她这个人看起来潇洒,却也因为在乎的事情少,所以对那些真正在乎的事会耿耿于怀。实际上没有完全过去、没有完全翻篇,但姐姐和姐夫说的话没有错。她就算放出这样那样的狠话,嘴上说着不喜欢,不爱了,不要了,但心里在经历山崩海啸之后,还是没有办法落地。
没有办法对他狠心,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前几天,她还和古月说,季琛这个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无论她怎么讨厌他,怎么看清他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蹚浑水,都会在某个没有酒精的夜晚,疯狂地想他。
“凉了没事,我可以在微波炉……”
季琛话没说话,林听晚又扭头就走。她拿着袋子,心里一股郁结气息。这种情感和生理上想靠近他,但身体和脑子里又绷着一根线。
很烦。
非常讨厌。
季琛迈开长腿,跟了上去。在她进公寓楼之前,他伸手撑住门。
“糖炒栗子不好剥。”他说。
语气态度诚恳到像是真的只是在和她讨论糖炒栗子。
林听晚背对着他,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咬了下唇:“所以呢?”
季琛看着她后脑勺凌乱的头发,声音变得柔软:“提供□□。”
.
时针指在数字1和2的中间,万籁俱寂。
林听晚窝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琛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她几分钟前是怎么点头让他上来的?她疯了吗?她疯了吧!
季琛出现在这里,这套房子被熟悉的雪松味道和独属于他的气息占据,一点一点散开,和她的味道挤在一起。
这幅画面和这股气息阔别几个月,突然出现,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甚至让她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