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不但没死,竟然还跟了苏汉彬,周立行目光如鹰,锐利地盯着梁承禄。
那梁承禄常年吸食大烟,已经从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变成了黑黄枯瘦的衰老模样,然而他也是常年游走在身死边缘的,本来在酒肉场里赔笑应酬的梁承禄突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打了个冷战,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惧怕。
然而他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能是夹紧尾巴,尽量小心。
这场聚会已经到了中途,前半场里,苏汉彬已经给大家讲了许多关于国民党反攻大陆的光明未来,说了许多唱衰共产党的话,还布局安排了接下来的多项暴动举措,此时已经到了宾主尽欢的环节。
“嘿,这不应叫苏家院子,在舵把子的改造下,这得叫苏家堡!”
有身形粗犷的匪首端着酒去敬苏汉彬,一脸吹捧之意。
“呵呵,各位请看。”
苏汉彬也颇为骄傲,他喝了一口酒,让手下拿出一幅马鬃岭的地图。
“诸位龙哥虎弟,大家开看!”
“我们苏家院子的门户正好处在两山山腰的山凹里。”
“而且,这只是外表。”苏汉彬十分得意,他指着图纸道,“这庄园只是外表看起来砖瓦结构,内部已经钢筋堡垒化。”
周立行轻轻探了下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得到那地图,和自己送出去的图确实一模一样。
他往下看的时候,目光扫过苏汉彬左手位上坐着的一名国民党军服的中年男人,那人有些皱眉,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一直心不在焉地四处看。
周立行谨慎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向苏汉彬的方向,只用耳朵继续听。
大厅里,一群被称呼为龙哥虎弟的男人们开始发出怪叫和欢呼。
苏汉彬在酒意的催烘下,双腮通红,精神亢奋:
“这些钢筋都是当年从美国运来的,可抗105毫米口径火炮。这些共军都是轻兵,没有大炮,而且大炮根本进不来……山里没路啊,哈哈哈!”
“这里的布局是按易经重门而建,主要堡垒都在山阴面,他们就算摧毁外围庄园,他们的火力却很难打到山阴的堡垒。而我们的轻重火力却可以轻松覆盖他们的每一个必经之点。”
“关键是,我们的庄园内外都是子母堡、明暗堡,堡与堡之间是地道连通,这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
“还有令他们想不到的,这马鬃岭上到处是我们的暗藏据点,每个据点都有补给。共军进了马鬃岭就像进了迷魂阵,来多少死多少。”
那些龙哥虎弟们又开始欢呼,相互拼酒,周立行只听得耳朵发痒,不知道这群人今夜到底是来干嘛的,难道纯纯只是为了来聚会?
“今日一看,令人大开眼界!这么多的堡垒,这么气派的布局,要是那解放军敢来围剿,咱们忠爱社必定能打得那他们哭爹喊娘!”
“蒋老大说了,这大小凉山彝区,共产党想要进来立稳脚跟,没个三五十年是绝无可能的!!”
“只要咱们守住了凉山,要不了多久,蒋老大就跟美国人一起反攻大陆了!”
“那时候,我们都是有功之臣,金子、房子、车子、女子、面子,五子登科!啥子都有!”
“哎,说弄个多哦,咋个没得婆娘来助兴呢?舵把子,把你关在地牢里的女子弄来大家耍一盘撒!”
这些喝得二麻二麻的男人们开始饱暖思□□,起哄要让苏汉彬拿女人们来招待。
苏汉彬本就是为笼络这些人给自己卖命,自然是一口应下,让手下去通知自己的姨太太们把提前打扮好的女人们带过来。
周立行的手指动了动,他知道今晚解放军一定回来,可到底什么时候来,他也无处得知。
现在这个情况,他该怎么阻止?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本地服饰、脖戴银扣的女人领着十来个身形瘦弱、浑身颤抖的女人们走了进来。
周立行潜伏进来这段时间,已经把大部分人看了个眼熟,前面穿着比较奢华的女人是苏汉彬的小老婆,她们一样低眉垂眼,深色惶恐。
周立行听过墙角,知道苏汉彬是个喜欢欺凌弱者的恶人,他的小老婆和他关在地牢里的那些女人并无区别,都要被他虐待折磨。
所谓小老婆,玩腻了一样是要丢给手下们的,遇到稍微有点人性的,能把她们领回去放家里,就算是天大的运气,否则都是死的尸骨无存。
眼看着禽兽场面要上演,周立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以现在就溜出去放火,也可以去外面触发陷阱,让这些人心生戒备,自然就能打断这场聚会。
可是……若是现在就让这些人起了防备心,待会儿解放军的进攻会不会功亏一篑?这些匪首们若没有被一网打尽,四散而开后,日后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被杀害?
此时一阵高跟鞋急促奔跑的声音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随着阻拦声一同传进来。
“苏汉彬!把这些女人还给我!”
一名齐耳短发、穿着国民党女式军装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她气得浑身发抖,径直冲到了那群女人的最前方。
苏汉彬眉头一皱,看向身边的中年军装男。
那男人额头青筋迸出,拍着桌子训斥女子,“胡闹!你来干什么,滚回去!”
那些个龙哥虎弟嗷嗷怪叫起来。
“这是哪个?”
“是赵语诚,赵上校的女儿。”
“咱们苏舵把子,那可是中将!这个什么上校的女儿,敢在这里大呼小叫啥?”
“哎,人家赵上校是军统留下来的人,虽然官职没有咱们苏舵把子大,但他和梅小姐才能用电台联系台湾,算是,钦差!”
“我听说赵小姐已经被苏舵把子拿下了?”
“嘿嘿嘿,那我等啥时候舵把子腻了,我也尝尝这官小姐的味……”
污言碎语还没有说完,那男人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赵语诚已经把上膛的手枪怼到了他的额头上。
她怒目圆睁,虽然火气滔天,手却一点都不抖,“你也可以尝尝子弹的味道。”
“语诚!”赵上校疾步走来,上前夺赵语诚的枪。
赵语诚反手扭开,她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和自己的父亲内讧,却也不愿意被父亲缴枪,只能往后退了两步,将矛头对准苏汉彬。
“你答应过我,这些女人都归我了。”赵语诚狠狠地看向苏汉彬,“我的人,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能动。”
苏汉彬一口酒笑喷了出来,他一笑,周围的龙哥虎弟们都跟着狂笑不已。
“赵小姐,我是让你当她们的老大。”
苏汉彬笑够了,歪坐在椅子上,他指着赵语诚,“可在这里,我才是所有人的老大。你,也是我的人。”
苏汉彬这一语双关,说得颇为油腻。
赵语诚脸色慢慢变青,她知道自己被骗了,可是……
一颗小瓦砾力道十分轻,却打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的手轻轻抖动了下。
这颗小瓦砾非常小,宛如正常的从梁上落下的杂物,赵语诚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她目光闪动,克制自己不要忘上面看。
没关系,她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懂房梁上的人的暗示,让她不要动手。
“既然你来了,要不,留下来一起玩?”苏汉彬解开衣服,向赵语诚招手。
赵语诚拿着枪,左右看了一圈,她冷笑一声,“玩你爹!”
赵上校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从旁边上来作势要打赵语诚。
“没家教的东西!说的什么混账话!”
赵语诚一边躲一边回骂,“你们可以干混账事,还不让我说混账话?你个烂骨头的糟老头子,我妈当年瞎了眼嫁给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你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还军官,还救国,救你祖坟十八代全是猪屎坑……”
看起来文质彬彬、优雅可人的赵小姐,跳脚骂人却十分泼蛮,听得那些龙哥虎弟们都一愣一愣的,和苏汉彬一起面面相觑。
赵上校也是被气得差点厥过去,上手就打,两父女就这么打起来,打着打着就打出了大堂。
苏汉彬一开始想看好戏,结果这两父女打着打着就跑出去了,他才意识到赵上校故意给女儿放水解围,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
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庙,他苏汉彬早迟都能把赵语诚给弄到手。
想道这里,苏汉彬放松下来,开始招呼大家享乐。
此时也有人询问苏汉彬,“这赵家父女俩借故走了,没问题吧?”
苏汉彬挥手道,“别担心,今夜我单独安排了人在五公里外的松树林中设了前哨阵地,所有门口的密令都改了一遍,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更早知道,里面的人一个都出不去。”
正在苏汉彬说完话之后,外面有人急匆匆地冲进来报道:
“松树林那边起了火,我们派人去看情况……”
苏汉彬心中有些警觉,但他今日好不容易将那么多龙哥虎弟聚来,自然是不能露怯的,于是他回答道: